周五晚上的輔導班,坐在小教室裡的七八個同學都在努力壓制自己的躁動。
小腹痛得要命。
梁若璇面色慘白,努力在收納包裡翻找自己的布洛芬,她身體寒氣重,每每到經期就不好過,可惜最後隻找到一闆看不見膠囊的包裝。
她都忘了,上次吃完了她還沒來得及補充新的。
禍從口出,有些時候真的要尊敬老前輩們留下的經驗,一語成谶,中午剛說想用生理期糊弄過去明天的飯局,晚上就真的來了月經。
梁若璇在最後一排,蜷縮着側靠在牆,一隻手撐着腦袋,空閑的手掌覆住小腹上正在發熱的暖貼,她如今感覺前面在冒着熱氣,後腰又在鑽風,冰火兩重天。
據說绮城下周才會來暖氣,所以現在補課班裡盡管開着空調,溫度也高不到哪裡去,還又幹又燥,梁若璇不禁縮縮脖子,努力壓制住自己因為疼痛而帶來的喘息聲。
如果沒有跟大侄子吵架該多好,這樣他還可以騎電動車載自己回家,她忽然很沒出息地想着。
周邊知道她和牧時桉關系的人,時常會用這層親緣羁絆來打趣兩人,曾經小時候梁若璇也會以更高的輩分而沾沾自喜,而這些年再長大一些,她其實是隐隐感覺到愧疚的。
因為明明她是長輩,可牧時桉卻一直站在她的身前,保護着她。
像是哥哥、或是超人,也是她的保護傘,從有記憶起,他們就一直在一起。
幼兒園被其他小朋友奪走心愛的芭比娃娃,他會幫自己搶回來;小學被男生糾纏,是他站在自己身前,把壞男生打跑;中學時,班上有女生傳她很難聽很難聽的壞話,他趕到自己班裡幫她撐腰……
那些畫面不斷在腦中浮現。
也許是她無形之中太過于依賴他了,理所當然地享受着他對自己的好,所以才會對自己最親的人釋放出她的壞情緒。
那時候從食堂跑出去,她獨自躲在學校裡的長廊下流着眼淚,不是委屈,是她恍然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過分的事,而悔恨的淚珠。
陣痛再度上湧,梁若璇眉心都緊擰在一起,她将整張臉埋在手臂中,伏在桌上,透不進光的地方,她努力壓制着喉間的酸澀。
“你怎麼不寫?”桌面忽然被敲了敲,傳來震動,激得梁若璇瞬間擡起了頭,還未能收起眼角的淚珠。
輔導老師看到她的異狀,愣了幾秒:“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老師,我生理期不舒服,我今天能不能先回去?”梁若璇垂下眼,壓低聲音。
輔導老師也是女性,看到她腦門滲出的冷汗,明白她不是作假,關切地說:“好,那到家記得讓你家長發個短信給我。”
梁若璇掙紮着點點頭,迅速收拾好手邊的練習冊,背着書包踉跄着推門離開,身後滿是同學們不解與豔羨的神色。
推開補課機構玻璃門走到室外,外面的溫度已經降到很低了,寒風裡,梁若璇裹緊校服外套,努力壓制住心間的委屈,用手機叫了輛出租車,在無人的街角路燈處緩緩蹲下。
唔,怎麼還有三公裡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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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姐妹的行程取消,駱眀昭原本以為自己會睡到自然醒的,誰想到天色還沒大亮,她就慢悠悠睜開了眼,呆望着頭頂的天花闆。
在床上滾過來,滾過去,調整了不知道多少個姿勢都睡不着。
她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無聊得翹着二郎腿劃過屏幕,微信置頂的五人群消息,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前天晚上。
再往下是她跟林雨彤的聊天框,她們在商量着該怎麼樣把這姑侄兩人勸好,當然最後無疾而終,這兩人的矛盾壓根不是套公式就能解決的。
她捧着手機輕歎了口氣,然後翻了個身,正要退出微信。
手機忽地震了一下,一個新的紅點出現,剛剛來自梁若璇。
nauxl:【抱歉啊昭昭,昨天來姨媽了,疼得我吃完止疼藥就早早睡覺啦,剛剛才看到你的消息。】
昨晚睡覺前,駱眀昭試探性地給梁若璇發了幾條消息,但都沒有得到回複。
昭昭是我:【哦哦,沒事,你現在還難受嗎?】
nauxl:【好多了,止疼藥的作用還沒散,這會兒沒多大感覺。】
駱眀昭望着屏幕,手指懸在半空,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腦中想到一堆展開對話的方式,都被自己一一pass。
昭昭是我:【那你先好好休息啊。】
對話就終止于此。
“啊!到底咋辦啊!”她把自己頭發揉得雜亂,咆哮着在小床上滾了一圈又一圈。
也許是滾得太累,又或者是思考使得她死掉太多腦細胞,莫名其妙地她就睡着了,再醒過來,駱眀昭還迷糊着。
這天也沒怎麼亮啊,她隻睡了十多分鐘嗎?
沒想到一看手機,将近下午兩點,驚得她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駱眀昭飛速下床,踩着拖鞋就小跑到窗邊,一把将窗簾扯開,外面的世界濕漉漉的,天空又是一片的灰撲撲。
果然這種天氣就是最好睡的,有種日夜颠倒的感覺。
她套了件黑色衛衣從卧室走出來,家裡又是安安靜靜的,駱齊大概是去看店,王樂萍今天醫院值班也不在家。
駱眀昭一屁股又癱倒在沙發上,開始神遊。
……
原本想找家便利店就近買把傘,結果出租車開到小吃街附近,雨勢又逐漸變小,到家屬院門口,牧時桉推門下車,直接将衛衣帽子扣在腦袋上。
雨還未完全結束,他提着塑料袋,手掌還會感受到一些細細的雨滴,透着涼意。
午後時段,剛結束飯點不久,小路上幾乎沒什麼人,還能聽到滴答雨聲,帶着撫平人心煩躁的功能,牧時桉眼睫垂下,輕吐出口氣。
真的,好吵,他們吵鬧的仿佛要将屋頂都掀翻了一般。
他至今還感覺到腦袋在隐隐作痛。
飯桌上的那些就像是假人,說的笑的、臉上的表情,全都是假的,所以他是在幹什麼?陪着那群所謂的大人作秀嗎?
小區門口凹凸不平的路,一腳踩上去會沾上泥濘,牧時桉也沒管,就這麼徑直朝着走了上去,在他還要不管不顧地朝前走時,忽然聽到一聲清亮的女聲。
“牧時桉!站住!”
他定住腳,緩慢地揚起頭,面前的少女撐着把透明的長柄傘,帶着副平時不常戴的圓框眼鏡,仿佛是這個灰蒙蒙世界全部的色彩,明媚耀眼,歪着腦袋看着他。
“别往前走啊,前面有一個大水坑,”她揚聲道,說完又撐着傘,轉身往不知道什麼地方跑去,“你等我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