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的眼中再度出現少女的身影,駱眀昭左手撐着傘,右手勉強單手抓住一塊暗橙色的闆磚,快步朝着他走來,她在水坑前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将磚塊丢在水坑中心點,又迅速往後撤半步,躲開濺起的水花。
“這有個坑,一到下雨就積水,看着不深,一腳下去你的褲子就完了。”她撐着傘念叨着,又墊着腳踩過磚塊跳過水坑,站定在牧時桉的面前。
透明傘面模糊了少年的臉,但刻在她腦海裡的五官還是清晰可見的,她愣住了幾秒,迅速又往旁邊錯開半步。
“你要出去?”牧時桉開口,說出見面後的第一句話。
駱眀昭回過神來,點了下頭:“哦,睡過頭了,剛起床,出來找點吃的,你怎麼也沒打傘啊?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飯店附近沒有便利店,我直接打車回來的,”他又答非所問,“你準備吃什麼?”
“吃肉夾馍呗,到現在我才消耗出三張哎。”駱眀昭不知道從哪掏出兩張兌換券,在牧時桉眼前晃晃。
原本當初赢了比賽,她是準備跟牧時桉對半分的,沒想到他卻一張都沒要,沒辦法她就隻能都帶回來。
除了有天帶着駱齊和王樂萍來吃了一頓,之後就再也沒吃過。
“既然如此,分我一張?”牧時桉說,攥着塑料袋的手指也更緊了些。
他忽然不想自己呆着。
駱眀昭眼淚眨了眨,愣神幾秒:“你不是剛從飯店吃完午飯回來嗎?”
“那家不好吃,我沒吃多少。”他堂而皇之地胡說,臉上看不出反應。
駱眀昭一瞬間想到的是——還有你覺得不好吃的東西?
但她自然不會覺得牧時桉是在忽悠自己。
“那行,走吧,”她擡腳就準備走,“不過哪家店啊,這麼難吃讓我避避雷。”
牧時桉跟在她身後,淡淡地說:“忘了,下次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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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間,店裡根本就沒人,駱眀昭收起雨傘,朝着點餐台走去,手裡還捏着兩張兌換券。
“您好,我們點餐。”她喚道。
店主大叔從後廚掀起門簾出來,見是他倆熟絡道:“是你們啊?今天想吃什麼?”
“要兩個肉夾馍,然後我要一份米皮,微辣就好,”駱眀昭扭頭看向牧時桉,“你要什麼?”
“跟你一樣。”
“那老闆,兩份米皮微辣。”
點完餐,拿着小票,兩人就找到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駱眀昭把雨傘放在腳邊,摘下眼鏡随手抽出張紙擦了擦。
“我上次嘗了,味道不錯,我爸吃說還挺正宗的。”駱眀昭說着。
牧時桉将手邊塑料袋擱置在一旁,回道:“是嗎?”
“說起來,你這黑色塑料袋裡是什麼啊?見你一直拿着。”駱眀昭再次把眼鏡戴上,好奇地問。
“家裡親戚給的,我也不太清楚。”他說。
對了,說起來,今天他們确實是有場家庭聚會的,似乎昨天他跟梁若璇的矛盾也源自這。
駱眀昭垂在桌上的手攥了攥,感覺自己大概是說錯話了,不由得清清嗓子。
“又不是什麼違禁詞,梁若璇這幾個字又什麼不好說的。”牧時桉拖着下巴,目光略過她四散飄忽的眼神。
駱眀昭擠了個笑出來,心裡嘀咕着,合着昨天吵架的又不是你倆了。
“那你倆昨天吵成那樣,你晚上回家路上還一言不發,我可不是得小心翼翼一點。”頓了一會兒,她忍不住吐槽道,“今天你自己去吃的飯?”
牧時桉在她對面,輕點了下頭:“梁若璇身體不舒服沒去。”
她那一到生理期就半條命飄走的模樣,确實也不太适合去參加。
駱眀昭對第一次見梁若璇生理期的事印象太深,蒼白着臉,渾身上下跟冰塊似的冰涼,屬實把她吓了一跳。
“你們家裡就沒帶小璇去看看中醫,調理一下?”駱眀昭談起這事,問道。
牧時桉冷着臉:“怎麼沒去?天天都讓她吃着中藥,梁若璇自己管不住嘴,穿得又少,還愛喝涼的奶茶,能好才怪。”
駱眀昭看着他的表情,笑得狡黠。
“哦——牧時桉同學,很man唉。”她調侃着。
牧時桉怔住,呆滞幾秒,有些不自然地偏過頭。
調侃歸調侃,駱眀昭還是很羨慕他們之間的情誼,雖說是姑侄,但他們之間甚至比很多雙胞胎兄妹關系還好。
就像牧時桉現在雖然嘴上傲嬌,但每次梁若璇喝冰奶茶或者做什麼對身體不好的事,他都在旁邊管着。
駱眀昭回憶着:“說起來,我其實真的覺得,你更像小璇的哥哥唉,像是哥哥管束妹妹那樣子——”
聞言,牧時桉垂下眼,想了一會兒,低聲說着:“看到她那個樣子,怎麼可能裝作沒看到,放手不管。”
他還能記得,他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過年被圍在大人堆裡像是誤入巨人國了一樣。
那些大人可能隻當他們這些小人兒是玩具吧?
十幾歲、二十多歲甚至更往上年紀的人,将梁若璇團團圍住,她就像是個芭比娃娃,而他們則像是可怖的怪獸,調笑着喊她姑姑、姨姨。
他們還将他拽過去,對他說:“喂,你要喊小姑哦!”
然後笑。
小牧時桉呆呆地仰頭望着他們,不知道這究竟有什麼好笑的,難道這群大人們沒看到她似乎要哭了嗎?
小梁若璇被打扮得像是個漂亮的洋娃娃,她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攥着裙擺,像是紫葡萄的大眼睛,整個眼眶都是紅的。
牧時桉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什麼,但可能就是某種念頭牽引着他,讓他主動走到小梁若璇身邊,輕輕牽起了她的手,湊到她身旁很小聲地說。
“你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