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在憤怒之餘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至少這為他排除了一個錯誤選項,而且在機緣巧合之下扶蘇還幫他找到了新線索。
七歲的自己見過費增,而幾百年後的李賀也見過費增。
這可是有實證的長生。
嬴政固然為新線索而欣喜,但是也沒忘自己的工作。
扶蘇和七歲的自己還是太年輕了,四十多歲的嬴政疑心費增可能根本就沒被他們完全擊敗。
費增不是也反向從他們身上得到了不少消息嗎?
畢竟一開始他可是真沒看出來扶蘇的來曆。
扶蘇和他說了幾句話,背景不就被費增扒幹淨了?
費增能被他們“抓住”搞不好是一種很稀奇的反套話。
示敵以弱,讓敵人以為他無處可逃了,自然就不吝于對這個“死人”說點什麼了。
當然,可能隻是扶蘇和七歲的嬴政運氣不錯,剛好逮到了這條大魚。
可是七歲的嬴政對自己的運氣還是沒有足夠清晰的認知。
挨得毒打不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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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陛下寬恕。”李賀不知道該說什麼,那就說一句謝謝吧。
“不過……”嬴政把另外一張紙放到案幾邊,然後往李賀的方向輕輕一推。
這張薄薄的紙便順着這力道慢悠悠地飄到了李賀面前。
李賀彎腰撿起了這張紙。
上書:“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李賀在回到家整理自己的詩稿的時候看到這句詩都忍不住淚下。
當年自己有多麼意氣風發,現在落魄又無用的自己就有多礙眼。
所謂黃金台是昔年燕昭王為了收買人才而建造的,這個事件可能稍微有點冷僻,但是說到“千金買馬骨”,很多人就會立刻反應過來了。
他可是曆史上典型的以招攬人才而聞名的君王。
燕昭王千金買馬骨也許在實際中沒有科舉那麼好用,可是這也算是“科舉常有而千金買馬骨不常有”了。
絕對不是李賀是那個沒被“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的科舉選中的“英雄”。
用黃金台還是寫起來非常漂亮。
嬴政等着李賀慢慢地看完那句話。
“陛下這是何意?”
“你覺得你值得一座黃金台嗎?”嬴政用食指和中指夾着他手中的筆,見縫插針在一封簡單的奏章上下了一個批注。
嬴政姿态随意,可是李賀覺得有點尴尬。
怎麼文學創作上的事還較真了。
而且别說一座黃金台了,就算是黃金台上的一塊磚搞不好也比他在唐朝的價值高。
不過詩中的一些浪漫的形容,怎麼可以把它當成事實呢?
文學性的東西怎麼能上綱上線呢?
他還說要“斬龍足,嚼龍肉”呢,但是他真敢上口去啃啃燭龍嗎?
李賀有一種被挖苦的感覺。
就像自己那個遠房長輩當年希望“緻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等到他“百年多病獨登台”的時候再拿這事問他,脾氣再好也得急一下。
這人怎麼淨往别人肺管子上戳啊!
李賀大概是被人看扁了于是就扁扁地走開的性格。
嬴政看着他,而李賀的脖子上好像壓了一塊會自動加重的石頭一樣,頭越來越低。
這個問題他實在是不想回答。
自己七歲的時候文壇巨佬韓愈就來看過他,他也曾為自己的才華而驕傲。
他驕傲卻并沒有自滿,日日想着如何寫出更好的文章。
一切直到他無法科舉結束。
他好像一輩子都沒法産生除了寫詩之外的價值了。
越是掙紮越是感覺這就是一條真理。
他不過是一個有着華麗外皮的無用之人一樣。
嬴政仿佛覺得這還不夠一樣:“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