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時候,扶蘇想要拉着嬴政,但是發現自己還隻有七歲的爹早自己跑了。
他的腿腳比二十多歲的扶蘇要利索多了。
扶蘇很想讓嬴政小心一點,别摔倒了,但是嬴政做事向來不太理人的,而且他也不是冒失的人。
他敢跑掉就是心裡有數。
像他這種年少老成的人根本不會像尋常孩子那樣摔跤。
“我們慢慢下去吧。”扶蘇看看李賀,小心着踩着地上的枯枝敗葉往下走去。
“……他不會報複我家吧?家中還有老母,經不起折騰的。”李賀憂心忡忡道。
扶蘇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當然不會,費增之前過來就是想要确定李賀不會遭受其他“意外”,為了防止李賀遇到“意外”的他怎麼會制造出其他意外?
更何況扶蘇能感覺到費增身上是有幾分正氣的。
就算壞到使絆子也不會對别人無辜的老母親下手。
那是最下作的人才會做的事情。
李賀在這次的事件中就是個打窩的魚餌,費增甚至在看到扶蘇之前就猜到他會用李賀當誘餌。
被釣上來的魚再怎麼生氣也應該是生釣魚者的氣,才不會和魚鈎上的蚯蚓生氣。
費增很聰明,能意識到報複是要報複主謀的道理的。
實際上李賀也應該明白,隻是關心則亂,自然會把一切事情往最壞的方向去思考。
可是扶蘇嘴上卻說:“我理解你的擔心,所以不如帶着你的母親一起走吧。”
解釋什麼啊,理解就可以了。
連人帶家屬一起打包帶走才更能保證李賀會賣力為他工作。
“你母親需要什麼額外照顧都可以和我說,我盡量滿足你。”扶蘇遞給了李賀一根金條,他身上帶着的東西很多,但是放得都很妥帖,即使費增把他倒挂起來都沒掉,就是摔下來的時候會把他身上碰得青青紫紫的,“這個你先拿着,我不是想要侮辱先生,而是到了天子腳下,總是需要有些錢才能安心的。即使我讓手下的人準備得再妥帖,也總有一些是照顧不到位的。”
“這并不合适。”李賀為難道,“我願意和先生走是為了報答先生的賞識,怎能收錢呢?”
讀書人總是講究風骨的。
陶淵明不為五鬥米而折腰正是這種風骨的體現之一。
要的就是這種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的範。
然而銅臭味太接地氣了,好像一下子就能把天上的白雲給扯下來。
像陶淵明那麼堅定的人不多,大家也總要養家糊口的,即使是妻子病逝無兒無女的李賀也得為自己的母親多考慮一番。
他是離不了錢的。
可是他也的确是恥于談錢。
他倒不是虛僞……好吧,也許的确是虛僞,但是提到錢,他的确是條件反射一般地想要拒絕。
扶蘇對此也沒有什麼特别的反應。
這世上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
就是李賀這種一輩子見不了多少錢的人在面對他一大筆金錢的許諾的時候才會本能地拒絕。
明明是最需要錢的人反而最容易推拒這些錢。
追溯其根本,大概就是害怕。
對于富豪來說不值一提的錢往往能夠買了他們的命。
他們不由得謹慎。
這是好事。
扶蘇笑了起來:“昔年穆公丢失一匹良馬,最後被官吏發現是岐山下三百人吃了,本應法辦,然而穆公卻說‘聽說吃馬肉不喝酒會傷身’,反而賜了他們酒。”
穆公指的當然是秦穆公。
李賀熟讀各類史書典籍,這個故事甚至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聽過。
後來秦軍與晉軍交戰的時候,秦穆公被晉軍包圍,本來陷入了絕境,卻有三百勇士冒死救出了秦穆公,而那三百人正是當年被穆公寬恕的那三百個人。
“既然想要讓先生寬心,那自然不會舍不得這一點點錢财,隻有了卻了先生生活上的問題,先生才能完全投入到我請先生去做的事情上。”扶蘇擡眼看向李賀,與他對視,“我現在身上帶的錢并不多,還望先生不要嫌棄,之後會補上缺了先生的部分。”
他的目光中帶上了幾分強硬。
李賀卻道:“先生是我知己,知音難覓,怎敢不盡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