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良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問,曾經有許多朋友好奇過他的來曆,有過類似的對話。他從來沒有隐瞞的意思,但與系統的合同不可違背,大部分情況下晏良的回答隻有“不能說”。
小部分情況則可以鑽空子,不被允許說的是他和系統的約定以及系統的存在本身,其餘方面能鑽的空子多不勝數,連晏良本人都覺得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限制并不是很嚴密。
所以他爽快地回答道:“我是人,貨真價實的人。”
猴哥問道:“可你會的東西比一般人還要多……我看那地府鬼差沒找你麻煩,所謂的借屍還魂是真的麼?”
晏良點頭道:“是真的。”
猴哥還是十分不解:“你需要借屍還魂,那麼在此之前,你是如何死的?”
這個問題一下子将晏良問住了,他死的次數不少,借屍還魂的次數也不少,但看着猴哥滿是認真的澄澈雙眼,晏良猶豫片刻,回答道:“是病死的。”
猴哥和晏良對視須臾,移開視線,身後的長尾巴在空中慢悠悠地搖來晃去。他沒有繼續追問,晏良松了口氣,即使早有預料,也有準備,但他依舊不是很習慣面對類似的場面。
随後,他悄悄拿出道具,邀請猴哥做一件事。
……
槐樹給灰狐狸上完藥,後者慢吞吞地爬起來,乖巧地蹲在他們面前。
他周身的氛圍和白天初次見面時相比有了截然不同的變化,回憶起今晚碰面時時不時跳腳大叫的灰狐狸,晏良有種怪不得他和白狐狸能玩到一塊去的恍然。
任誰看了白狐那消沉的模樣,都不會覺得他和灰狐狸不對頭,那麼他一提到灰狐狸就怨憤不平的态度就相當令人好奇了。
灰狐狸道:“那隻白毛狐狸呢?”
槐樹道:“你問得有點晚。”
灰狐狸道:“我又不在乎他,什麼時候問都可以。”
喂,連你也要口是心非嗎。晏良默默地想,他不想繞圈,開門見山道:“你背後的那個人是誰?”
灰狐狸卡殼,随後伸爪拍地,不怒而威道:“什麼那個人?在這裡我就是老大。”
但他一隻毛絨絨的灰狐狸對晏良而言根本沒有什麼震懾力。
隻會顯得他很可愛而已。
晏良無奈:“你和白狐一樣不會隐瞞情緒啊……我很難不懷疑你受傷是因為沒掩飾住野心被揪住了狐狸尾巴。”
“…………”
漫長的沉默。
晏良:……咦?真是這樣?
他又掐指一算,随後了然,看向灰狐狸的眼神變得微妙起來。
猴哥還記得夜探城主府之前晏良說過的話,聞言好奇地問沉默不語的灰狐狸:“狐狸要怎麼争權奪利,難道你們也有美狐王麼?”
猴哥有勇有謀,越過瀑布發現水簾洞,做到了猴子們不曾做到的事,是衆望所歸的美猴王。花果山上下,所有猴子都是真心實意稱他為大王的。
推猴及狐,猴哥才想灰狐狸是某個狐王底下的小弟,想翻身做大王。
而事實上,還真叫猴哥猜着了。
“什麼美狐王,我們狐狸才不講美貌呢。”灰狐狸覺得臭猴子的話怎麼聽都不順心,不甘心地道,“我真的藏不住情緒麼?”
“其實也沒有……”晏良看他那麼失落,那麼不甘心,安慰他,“起碼白天我被你騙過去了。比白狐好很多很多。”
白狐是真的藏不住,或者說他沒有藏住情緒的意識。
猴哥附和地點頭。
·
從晏良踏入灰狐狸的房間之後,他們的一言一行都在幕後之人的視線下。
因為晏良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沒有人去打擾他的行動,默默看完全程後,緊接其後的發展出乎意料,令水鏡前的人陷入沉默。
陰暗空曠的房間内,水鏡上顯現出年輕道士和妖怪談笑風生的畫面。
“……他們在幹什麼!”尖細聲音叫喊着說,“他們怎麼不來找我?”
“你還希望他來嗎?”低沉聲音的語氣有點無語。
“……不是、可是——”尖細聲音聽起來十分不甘心。
“他不來還是好事,你沒瞧見他的術法很詭異麼?連法器也是稀奇古怪的……還有那棵樹。”低沉聲音說到後來,語氣近乎于低語,“我可幫不了你。”
“那叫灰狐狸殺了他。”尖細聲音慌張道,“就算兩敗俱傷也行,我可不想和那個道士正面對上——你再幫幫我。”
低沉聲音沉默片刻,朝灰狐狸下達指示。
畫面上的灰狐狸正甩着尾巴,時不時地發出幾聲嘤嘤叫回應晏良的話,聽到暗中的指示,尾巴都垂了下來,那模樣實在可憐。 ;ll
“嘻嘻。”尖細聲音發出嘲笑,“這狐狸恐怕又要後悔當初來找自己的人類朋友了。”
“現在又不得不殺掉新的人類朋友,真是倒黴啊。”
尖細聲音自顧自地說着,另一個聲音始終不曾開口,隻是凝視着水鏡上眼含笑意的年輕人,和他對面僵在原地、沉默不語的灰狐狸。
·
——殺掉面前的道士。
灰狐狸驟然之間收到了那個人的指示。之前的指示并不是那麼為難狐的事,不用對舊識下手,直到接收指示之前,他甚至還想着也許那個人會放他們離開。
忽然到來的指示如一盆涼水将灰狐狸澆醒,他早該知道的,早在那個人讓他将他們留下時,就不會輕易放他們離開的。
晏良試探性地伸手拍了拍狐狸腦袋,問道:“那個人又有新的指示了嗎?”
猴哥盯着晏良的動作。
灰狐狸頹然垂首,喃喃道:“我不想傷害你的——”
話音未落,身後現出六條狐尾虛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向晏良,與此同時,晏良拿出神棍橫在身前,卻沒有任何動作。
狐尾落下的瞬間,晏良眼前現出一道金色半圓,将他罩在其中,狐尾與圓罩激烈碰撞綻開金色的星點。
灰狐狸隻覺得尾巴敲在了石塊上,不,甚至比石塊還要硬。牽動沒有愈合的傷口,灰狐狸“嗷”的叫出聲。
晏良握着神棍,看灰狐狸捂着尾巴嗷嘤嗷嘤叫,不由得驚歎:“防禦符咒效果這麼好嗎?”
槐樹也很意外:“我看你畫符咒很簡單……以為不是什麼效用強的符咒。”
晏良扶起灰狐狸,摸摸頭:“我覺得你出手之前可以提前說一聲。”
灰狐狸有氣無力:“……為什麼要說。”
“有人要你殺我啊。”晏良揉了揉狐狸耳朵,“那兩個聲音很難聽吧?”
盡管不知道那一頭是通過什麼方法偷窺這邊的場面,但晏良在和猴哥一起熬藥時悄悄布置了陣法,可以放大聲音。
猴哥和晏良聽到了一樣的内容,當那頭在居高臨下地對話時,每一個字都被聽得一清二楚。
灰狐狸吃驚地看着晏良:“……兩個聲音?”
晏良:“咦?”
猴哥:“不是嗎?”
槐樹:“喂,我什麼都沒聽見。”
“我從始至終見到的隻有一個人。”灰狐狸說,“聽到的隻有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