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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良的小木車雕了好幾天都沒雕成功,盡管有模有樣,但他還是忍不住在細節上死磕——畢竟是要拿來做交通工具的,當然要做得好一點。
一行人不緊不慢地前進,期間晏良的市場調研結束,這個世界的百姓對算卦行業接受良好,但卦師不多,并非一個固定職業。
換言之,他在這個世界算命不會被懷疑是否有那個本事,頂多被懷疑能力水平。
基于此,晏良重操舊業,開始算命。
算命的架勢一擺出來,晏良做什麼都顯得合情合理了,以緻于所有人都會在被猴哥與白狐短暫地驚吓過後,飛快地接受了他們會說話的事實。
這也變相成為晏良實力深厚的佐證。但事實上,晏良的實力不高也不低,準确來講,是時高時低,目前唯一有底的是每天抽空畫的符咒。
晏良生怕哪天遇到大BOSS,疊紙刻木頭之外沒忘屯符咒,他在畫符上頗有天分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盡管召閻王的符咒就是無論如何都畫不完。
晏良不是很喜歡“被收服”的說法,每次都會不厭其煩地提前介紹或解釋一句,但依舊無法更改大部分人的看法。畢竟在這個世界妖怪雖與人類共存,但仍在異類之列,妖精們也都藏身山野,晝伏夜出,不乏肆意為惡的妖精。
一個上午過去,晏良擺出“一卦五文”的旗子接了十二單,沒掙多少錢,但賺的積分不少——不止顧客,圍在一旁看熱鬧與他互動的路人也不少,收獲的情緒積分也很多。
等衆人散去,晏良愉快地收拾行囊繼續上路,在算卦期間晏良也在和顧客路人們的交談中收集了此處有關道觀廟宇的信息,說再往前去有一座荒廢已久的舊廟,甚至沒有人記得那座廟供的是哪路神靈。
環娘的事件背後有一個不知身份的存在,賈家的甘甜井水是因為它,環娘構建的幻境也有它的助力,晏良無法算出它的的來曆,隻有模糊淺淡的氣息飄散在它曾現身之地。
晏良不是個喜歡惹事的人,但很有求知欲,既然恰巧順路,因此在征得猴哥的同意後,晏良沒有耽擱,迅速趕往目的地。
斷壁殘垣,碎石遍地,雜草叢生,雀鳥在枝頭啼鳴,衰敗與複蘇之感奇妙而和諧在同一個畫面中共存。
晏良在傾斜的石柱旁站了片刻,望向廟宇深處,其間光線昏暗,塵埃在光柱中漂浮起舞,本該供奉神像的地方空無一物。他感受到的那股氣息在這裡最為濃郁。
盡管這裡破敗荒涼,但仍是某個存在的家,而此時此刻,主人并不在家。
面對着猴哥他們好奇詢問的眼神,晏良正要開口說沒人在家,忽地眼神一凜,看向他們來時的方向。
隻見草叢間現出一道飄忽朦胧的身影,滴滴答答淌着水,從遠處飄來,距離越近,那身影更顯透明,而輪廓則似一道不成人形的泥團。
模樣略顯可怖,白狐面不改色,尾巴悄悄纏緊了晏良的脖子,那人影飄至近前時晏良正默默地将白狐的尾巴挪回原位,他出手很溫柔,猴哥看不下去,眼見白狐又要将尾巴纏過去,猴哥幹脆一把拽住了狐狸尾巴。
白狐:……疼啊!
那人影外表看起來陰森可怖,但一開口,聲音卻很柔和:“哎呀,真是稀客,是我怠慢諸位了,請随我進屋入座吧。”
她像是知道他們的身份和來意一般,身形徑直從亂石草叢間穿過,而一踏入漏風漏光的屋中,四周的斷壁殘垣雜草藤蔓頃刻間消失無蹤,楠木桌椅、香爐中散發出陣陣花香,萦繞整個房間,屏風上繡着巍峨青山、如絲帶般蜿蜒飄渺的流水真實到仿佛要湧出屏風。
桌旁坐着一位黛眉碧眼的女子,衣帶飄渺,氣質傲然,笑意溫柔:“我這裡已經許久不曾有人來了,這幻境對你而言恐怕不值一提,隻是寒舍簡陋,還請見諒。”
晏良搖搖頭,開門見山:“環娘那邊有你的氣息,你現在這是……?”
任誰看了都能知道對方的情況不是很好,不管是無法維持的人形,還是破敗的廟宇,都彰顯着一個事實。
她微笑起來:“我知道那邊發生的事情,我很高興她能得償所願,如你所想,那口井水之所以如此甘甜,是因為我。”
她曾經是一條小小的河流。很久很久以前,這一帶百姓的飲食用水都來源于她,不知怎的,她作為一條河卻誕生了靈識,雖然是主河的分支,意識卻是獨立存在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
某一年,當地遭受旱災,百姓煎熬不已,她努力汲取天地靈氣、吸取地下水源,充實自己,希望百姓們能夠挺過災荒,然而她的力量太過微弱,河水的水位每日肉眼看見的下降。終于,百姓們受邪道所惑,決定行人祭以祈雨。
人祭用的是活生生的孩童,她拼盡全力想要阻止,卻沒能改變任何事情。
沒有旱災之前,那小女孩時常在河邊浣衣,唱着歌謠,對着河中的倒影微笑,她很喜歡她的笑臉,用浪花回應,以濤聲鼓勵。
小女孩轉世之後,正是環娘前世仇人的姑母。
她對沒能救下她心懷愧疚,想她轉世後能有着相對輕松的生活,賈府的井水滿是靈氣,自然甘甜非常,獨一無二。
她滿懷好意與祝福,但環娘卻懷揣着對賈家的恨意溺死在那口井中。
對人類而言漫長的一生與精怪來說不過須臾,她誕生靈識有三百年,河流奔騰不息,看過無數悲歡離合,大部分情況下,精怪是很難像人類一樣理解并共情的。小女孩是第一個特殊的人,而環娘是第一個鬼。
她什麼都不懂,但覺得自己應該要做點什麼,所以悄悄幫助環娘,助環娘構建幻境,将井内靈氣拱手相讓,幫環娘凝實魂魄。
直到現在,她依舊不太明白自己那麼做的理由。
旱災結束,河水并未枯涸,但時光輪轉,當年的小小河流也化作許許多多的水潭,藏身林野深溝,她已是強弩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