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世平驚愕地望着高台上的年輕人。
神采飛揚,笑如春風,那不是他所熟悉的“弟弟。”
晏良打量着晏世平刻了一半的陣法,驚奇地發現自己看得懂。《問天卦靈術》中有這一陣法的介紹,“以壽命為代價破除阻礙,根據阻礙難度決定被扣除的壽命長短”。
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法。
晏世平依舊呆呆地望着晏良,刹那間,心思電轉,困惑與驚愕,歡喜與期望一并湧上心頭,令他一時無言,隻有瞪大的雙眼中透露出了他複雜的心緒。
即便如此,卻也不過是萬分之一,并非全貌。
晏良望着他,此前難從他面上看出其前程往事,如霧遮山,看不分明。此時不知為何,終于露出些許端倪。
歡欣,快樂,痛苦,悲傷,苦澀,等待,折磨,煎熬,恨意,果決,孤注一擲,與冷然。
這是晏良看到的全部東西。沉重無比,宛如寒冬湖水中的冰塊。
“原來你有這樣的過去。”
晏良雙手攏袖,攏了個空,原主的衣裳多是勁裝,今日為了方便出門,他也是那麼穿的。
晏世平沒有錯過這個動作。他雙目綻光,十指嵌進泥地,神色呈現出一種急切與渴求混雜的猙獰神态。
“你是——”
“不是。雖然不知道你想的是誰,但我絕對不是你想的那個人。”
晏良徑直打斷了他,甚至沒讓他将話說完,與他面上柔和的表情十分不相襯。
晏世平微怔,顯然對晏良的果斷感到疑惑。面上神色幾度變換,化作歇斯底裡的痛恨:“那你是哪兒來的孤魂野鬼!?誰準你、誰準你——”
他悲痛捶地,因期望落空而絕望不已,泣不成聲,哽咽難語。
晏良目無波瀾。槐樹精飄在空中,冷眼旁觀。
對知情方來說,晏世平的反應可以理解,但對不知情的一方來說,隻有莫名其妙、難以理喻可以形容。
猴哥撓頭,疑惑臉:“你們在胡言亂語什麼?我沒聽懂。”
白狐又伸後肢撓耳朵:“我也聽不懂,喂,晏世平,你小子是不是越來越奇怪了?”
沉痛壓抑的氣氛就此停滞,晏世平淚流不止,憤恨擡眼,抄起手裡的雜草連土帶泥一塊朝白狐丢了過去。
“閉嘴!”
準頭不行,但白狐仍舊被砸了一身泥點子,它立刻從原地蹦跶起來激烈地抖動着毛發:“你們一個個的怎麼都盯着我的美貌!”
猴哥:“美貌?”
晏良:“沒有猴哥美。”
猴哥抛給晏良一個帶着小驚訝但十分贊賞的眼神。
白狐被這倆貨的雙簧氣了個仰倒,它是做了什麼壞事嗎!?
尤其是晏良——它可是他的救命恩狐啊!!
……等一下。
白狐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勁。晏世平與晏良的對話中有一個十分明顯的古怪之處。
所以它其實沒能救到晏世安嗎!?
白狐呆住。
晏良跳下高台,手中香火殘棍在指間轉了幾圈,他的表情很淡定。事到如今他已經充分明白了原主晏世安的經曆——直到死前,晏世安都極為不解,他很困惑,困惑于為何血脈相連的兄長會對自己下狠手,要了自己的命。
答案不是普通人能夠想出來的。
晏世平瞪着高高在上的晏良,眼裡滿是憤恨埋怨之色。從他作為“晏世平”誕生的那一刻,他就開始謀劃,多年苦心孤詣毀于一旦,再多的話和情緒都無法描述他的心情。
晏良在他跟前站定,彎腰将他拉起。
晏世平恨恨地甩開他的手,看他的眼神猶如看仇人。
“你個孤魂野鬼——”晏世平嘶聲道,“如果不是你的話——”
“如果不是我的話,你也一樣會失望的。”晏良淡淡地說,“你有沒有想過隻有你是例外?你心心念念的人也許早已喝了孟婆湯投胎轉世了。”
雖然不清楚這個世界地府的運轉規則,但就晏良觀測到的信息來看,晏世平沒有喝孟婆湯,有着上一世乃至上上一世的記憶。
晏良很想說這屆地府到底是幹什麼吃的,不給人喝孟婆湯就算了,還讓人投胎到前世仇人家裡。
晏世平就是那個沒喝孟婆湯的家夥。
當事人因晏良一語道破而愕然不已,旋即辯駁:“你、你别胡言亂語了——我才不信!”
槐樹精發出一聲細微但清晰的嗤笑。它好像一點都不打算裝下去了。
晏良:倒是裝久一點啊。
槐樹精道:“因為一點小小的運氣而覺得自己氣運加身……白瞎了你的好運氣。”
略有些歹毒的評價,無異于往晏世平心上紮刀,但晏世平沒說話,攥緊了拳頭。
晏良看了他一會兒,默默走到不遠處,從系統空間裡拿出黃紙丹砂與毛筆,開始畫請鬼差的符咒。
其餘非人類好奇又驚訝地觀望着他的動作。
頭一次嘗試,晏良衷心希望能夠成功,如果失敗的話就……
晏良胡思亂想着畫下最後一筆。符成,鬼差來,煙霧升騰,一道白色身影若隐若現。
白帽高戴,長舌鮮紅似血,垂至腰前,面容似笑如哭,聲音懶散:
“誰喊小爺我呢。”
晏良微微揚眉,若有所思。
他好像召錯鬼了。
本來招的是無名鬼卒試試手結果召來了名聲響當當的無常鬼。
晏良沉思:莫非自己……是個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