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棋甚至想到,原本他帶進宮的藥隻是止疼,并不影響人神智,可自打陳玉山派人補了新的來,老皇帝服用後便常常陷入昏睡;若不是為遮掩舊事或搶奪玉玺,靖王便沒有理由除掉左峻,相反,有動機這麼做的,是李炎!
在李炎眼中,當今世上隻有老皇帝與左峻兩人知曉他與李鏡的身世底細,老皇帝昏沉不醒,左峻也不在人世,便沒有人能揭露他的假皇孫身份,這皇位他才坐得安穩。
除了韓棋。老皇帝是否已向韓棋透露此事,想必李炎也正懷疑、有意試探。
“上天造了你這麼個人兒,生得漂亮不說,還這般聰明機靈,祂自個兒都忍不住嫉妒,因而非叫你吃些苦頭、有所缺憾才甘心。”李炎說着,又向韓棋伸手要抱。
“别動我!”韓棋應激推了李炎一把,又覺犯上不敬,吓得跪在地上縮成一團。
片刻後,李炎在他頭頂幽幽道:“你是知道的吧?‘傳位皇孫’,是那瞎了眼的老糊塗教你這麼寫的?令我替他親孫兒披荊斬棘、殺出條血路來,末了他再過河拆橋,叫我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韓棋心知他家公子的生死存亡皆在此一舉,便暗暗提一口氣,擡頭認真回道:“我便是知道也無妨,橫豎我家公子全不知情。聖人隻管抹了我脖子,此事便可一了百了。”
李炎定定打量他許久,終于提起一邊嘴角,哼笑道:“沒良心的東西,本王若舍得殺你,怎會留你到此時?從今起你便安心在本王身邊伺候,禮成之後,我便下旨晉李鏡為淮南伯,保他平安一世、回鄉作他的富貴閑人可好?”
韓棋屏住的呼吸松懈下來,急忙磕頭謝恩,伏在地上目送李炎背着手走了出去。
夜裡韓棋側身蜷在直房榻上,盡力寬慰自己。這不是你夜夜祝禱,向仙佛神明求來的嗎?你不是隻願公子平安順遂、不求兩廂厮守嗎?如今得償所願,不該歡喜慶幸嗎?可眼淚卻聽不懂勸,隻顧橫流,打濕了半扇枕頭。
這幾月他陪在老皇帝身邊,親眼見着那名為天子的無上君王,實際是天底下最孤獨、最恐懼的人,他不願公子殚精竭慮、曆經艱辛後卻被困入這座金碧輝煌的囚籠,最好離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至于他自己,韓棋揪緊中衣領口下定決心,隻得先與那沒廉恥的盡力周旋,若有一日躲不過、污了身子,便碰柱死了去,早日投胎回到公子身邊才好。
次日一早天剛蒙蒙亮,袁五兒便來将韓棋喚醒,為他換上嶄新的紫袍冠帶。典禮上,韓棋負責将玉玺從紫宸殿捧至太極殿,象征皇權依序傳承。
等陳玉山揚聲叫“玉玺到”,韓棋邁着方步登上禦階,将承載玉玺的大紅緞子托盤上呈新君。李炎偏頭看了一眼,并不多做表示。韓棋便轉身立住,将玉玺端端捧在胸前。
站定後他暗暗松一口氣,擡眼往下看去。滿朝文武分兩邊跪得整整齊齊,個個身着禮服、深情肅穆。
忽然之間,一個無比熟悉的修長身影赫然躍入眼簾,韓棋猛吸一口氣,手中托盤險些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