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升蹙眉嘟囔一句:“父王怪我一心向着阿娘,早不搭理我了。”言罷噘着嘴提裙跑了。
此後韓棋每日隻管整理、代批奏本、向老皇帝彙報,陳玉山帶幾個小閹人照應聖人飲食起居。老皇帝又犯了幾次眼疾,每每痛不欲生,把底下人吓個半死。
韓棋給他喂止疼藥的事自然也瞞不住,且藥效越來越弱,一指頭尖的量已不起作用,漸漸加到一小撮、兩小撮。眼看着那包藥粉已所剩不多,指頭都撮不起來了。陳玉山擔心沒了這藥,老皇帝再犯病折騰他們,便将那紙包要去,叫殿内省親信出宮依樣兒采買。
出了正月,老皇帝眼疾犯得愈發頻繁,那藥害人的地方,逐漸顯現出來。每次老皇帝吃了藥後,便陷入越來越長時間的昏睡,有時一睡一整天,醒着的時候也昏昏沉沉,人漸漸糊塗了。
韓棋暗自焦急,怕老皇帝哪天一覺睡過去了、再醒不過來,令靖王白撿個便宜;又無比擔心公子李鏡,不知樊锵收到奏本沒有、是否如他設想那樣趕去江都。以至于一看見吏部上書,就提心吊膽,生怕有江都縣上報的壞消息。
就這麼捱到了早春二月。老皇帝已昏迷不醒,偶爾睜開眼睛,說不上幾句話便又閉上了。韓棋内心越來越焦躁不安,可他一人要應付三省六部發來的文書案卷,不得不勉力支持。他感到自己像駕着一輛由瘋馬拉着、狂奔向前的大車,缰繩在手,卻無力減速,想要下車已不能夠。
這日擡進來的奏本中又有豫州刺史樊锵的私表,韓棋屏住呼吸打開一看,立刻熱淚盈眶。樊锵上覆的兩個生辰八字,一個是李鏡的,另一個則是吳郡王李炎。
樊锵見着公子了,公子平安!韓棋激動地丢下筆滿地亂竄,剛好陳玉山一夥人不在,他跑去内殿老皇帝榻前,趴在老皇帝耳邊道:“聖人,聖人!樊锵與吳郡王搭上話了!我家公子定能猜出靖王有意逼宮!他們要來救咱們了!”
老皇帝雙眼緊閉、半張着嘴,除了微弱的呼吸,再無别的反應。韓棋趴在他寬袖上,悶頭又哭又笑,好半天才平靜下來。
幾日後,好消息接踵而至。
禮部上書,吳郡王欲向安平郡主納采,儀駕已至東都洛陽,不日将由娘舅獨孤嘯率洛陽虎頭軍護送進京。
禁軍來報,豫州刺史樊锵、太原府長史陳英、明威将軍楊九騁、梁州司馬王孟,彭城縣令白遠征,參靖王李冉僞造天災、殘害無辜百姓,于承天門外跪請聖裁。
大理寺報,殿中侍禦史崔裕,集賢院校書郎張本譽,于京兆府堂前擊鼓,狀告靖王李冉勾結閹宦、謀殺朝廷重臣。
這群在長安街市之上、衆目睽睽之下,公然與靖王為難的忠勇之士,無一例外都曾是江都縣曆任縣令。
韓棋心潮澎湃之餘,卻又五内如焚:公子怎麼沒來?他不該與樊锵等人一道,在承天門外告禦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