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不息在太醫院衆醫官的簇擁下醒來,頭上、身上沒有一處不疼。想坐起來,腰以下卻似有千斤重,絲毫動彈不得。他嘶聲叫道:“來人!把那狗仗人勢的小畜生拿來!照死裡問!”
手下閹人在門外齊聲答應,幾個身高體壯的大搖大擺直奔紫宸殿拿人。登上幾十級台階擡眼一看,隻見殿内省大太監陳玉山正揣着手杵在殿門口。
“奉仇公公命,咱們來帶那小畜生回去問話!”領頭的閹人頗不客氣,連個稱呼也沒有,劈頭就這麼一句。陳玉山哪容他這般放肆,甩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你同誰說話?你是個什麼東西?”打得那人身子一歪,往後趔趄一步。
那小畜生害仇公公受此重傷,陳玉山公然護着他,豈不是撕破臉皮、存心與仇公公過不去?幾個人交換眼神,不約而同撲上去,要使蠻力撞進殿裡。
這時,裡頭沖出十來個殿内省的閹人,将兩丈來寬的門口攔得嚴嚴實實,兩邊兒七手八腳推搡抓撓起來。到底寡不敵衆,仇公公的人讨不着便宜,好不容易才抽身出來,邊跑邊回頭叫嚣:“好哇,好哇,走着瞧!”
陳玉山用拂塵撣了撣被拽皺的衣肩,輕蔑哼了一聲,吩咐道:“把咱們的人都叫來,咱家不走,等着瞧好戲呢!”
這下可熱鬧了,深更半夜的,大明宮裡頭各個直房都炸開了鍋,兩邊兒的人應聲而動,一撥一撥點着火把、提着燈籠往紫宸殿跑。不多時台階底下聚了烏泱泱一片人,穿灰的是内侍省仇公公屬下,着青、藍的是殿内及司務各省苻公公的人,兩撥人先是簇擁着互相推擠,後來便真動起手來,紛紛捉對拳打腳踢,亂七八糟打成一片。
韓棋扶老皇帝坐回榻邊,老皇帝側耳細聽片刻,道:“打起來了,你出去瞧瞧。”韓棋心想,人就是來逮我的,我出去瞧瞧?他站着不動,老皇帝等了等,又催促道:“你出去瞧瞧哪邊兒占上風,可别打進來了。”
韓棋隻得噘嘴走出殿外,卻見一夥人灰衣人已爬到石階中段,眼看要沖上來了。陳玉山卻氣定神閑,手揣在袖管裡,偏頭沖他飛眼兒道:“看看你多大面子,可想好了如何謝咱家?”
韓棋心道,這哪是為我,分明是你想趁仇老妖怪重傷把這紫宸殿搶下來,往後老皇帝便在你們苻公公手上了。面上還得厚着臉皮奉承道:“奴婢的面子裡子,還不都是陳公公給的……”
說着幾個灰衣人已沖破青衣藍衣人牆,奔他二人沖過來。韓棋急忙轉身往回跑,邊跑邊叫:“關門!保護聖人!”可他的喊聲卻被一陣整齊沉重的腳步聲、金屬撞擊聲蓋住。韓棋回頭一看,台階下沖過來許多批甲持械的軍士,為首的振臂高叫:“何人逼宮造反?都給我拿下!”
是把守宮門的禁軍!韓棋震驚愣住,眼看着這幫軍漢對着手無寸鐵的羸弱閹人們揮舞刀槍棍棒。可槍棒竟似有眼,隻往灰衣人身上落;再看陳玉山,依舊抄着手,一臉得意的笑。韓棋方才明白,這是陳玉山找來拉偏架的幫手,自然也是苻公公的人。
不到一盞茶功夫,灰衣一黨便被禁軍圈在一處團團圍住,苻公公的人早趁亂四散逃了。禁軍首領是個留絡腮胡的中年壯漢,聲音洪亮:“将這班犯上作亂的刁奴帶走,押送審刑院!”
陳玉山一甩拂塵,拱手送道:“有勞程将軍。程将軍護駕有功,聖人必降隆恩重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