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陳玉山在自個兒直房裡洗漱完畢剛要上榻,忽聽有人輕叩他房門。
韓棋站在門口沖他挑眉使眼色:“陳公公,奴婢來晚了,這就伺候您歇。”
陳玉山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勾了起來,側身讓他進來。“你睡裡邊吧。”陳玉山擡擡下巴,看着韓棋脫了鞋襪罩衣。韓棋爬到裡側,擺好枕頭直挺挺躺下。陳玉山吹滅燈火,剛躺到他身邊,他便迫不及待咬耳朵道:“公公所料分毫不錯,一上夜便有人叫我換房!我推說陳公公還等着我去伺候,那兩人竟一路尾随着我過來!這會兒說不定還在外頭聽牆角哩!”
“那你還緊着羅嗦?”陳玉山嗔道。還沒等韓棋反應過來,耳朵裡竟被吹進一股香噴噴、暖呼呼的呵氣,身旁那人伸手探進他襯褲裡。
韓棋整個人彈了起來,背抵着牆壓低聲道:“你……你做什麼?”
陳玉山睜圓了眼,惱羞成怒狠狠瞪着他。
“陳公公,奴婢并非……”韓棋慌忙往床尾縮。
“不是你大半夜找借口跑來與我同寝?”陳玉山從衣衫裡拉下一個香囊,丢在韓棋臉上,“送這東西給我,還說要與我一人一半,是不是你?”
韓棋一看,可不是他從聖人那兒拿回來的嘛,隻得應道:“是。”
“這兩個香囊,是當年秦妃娘娘為聖人所繡定情之物。一個是并蒂蓮,一個是比翼鳥。你還說是你自己挑的?”
韓棋百口莫辯,結結巴巴解釋道:“這……我……奴婢沒細看上頭繡的什麼,隻是得了賞,想拿來讨公公歡心……”
陳玉山長出一口氣,表情不知是哭是笑,手指着門道:“你給我滾!”
韓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陳玉山這人何其歹毒,如今生了這種誤會,他若記恨下了,往後便寸步難行;更何況仇老太監的人就在左近,若出了這門,恐怕無論如何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他隻得橫下心耍起無賴,鑽回被裡撒嬌道:“奴婢下頭還疼,提不起力,求公公憐惜。”陳玉山将信将疑,又聽他嘟囔道:“先抱抱不行嗎?公公想得也太急了。”
陳玉山方才回床上躺下,氣得在他腰間擰了一把。韓棋“哎呦”一聲,側身枕着自己手肘,沒話找話道:“日間人多眼雜,奴婢都沒撈着與公公說幾句體己話。不知公公芳齡幾何?如何進宮來的?”
“你問這些做什麼?”陳玉山嗤笑道,“生辰八字也一并告訴你,趕明兒你好下聘娶了我?”
韓棋在黑暗中擰着眉,硬着頭皮調笑道:“公公若是個黃花大閨女,何苦嫁我這頭骟驢?”
陳玉山又被他逗樂了,答道:“咱家今年二十有四,與符公公是為同村鄉黨。十年前,家裡窮得兄弟兩個隻一條褲子、輪換着穿出門。為湊幾兩銀子替我哥說親,爹娘便求符公公帶我入宮,好死賴活都不問了。”
韓棋雖出身賤籍,可打小兒長在高門大戶裡,衣食不愁,沒見過人間疾苦,聽聞世間竟有這樣偏心冷血的父母,不禁憤慨,脫口罵道:“隻你哥是人,你不是了?連自己孩兒都賣,枉自為人!”
以往旁人聽了這類事,無不哀歎父母之無奈,這還是頭一回有人替陳玉山鳴不平。他不禁感動,多年來怄在心底不斷發酵增生的委屈與怨恨,竟在這一刻有了冰釋的迹象。陳玉山黑眸在靜夜裡閃了閃,翻身摟住韓棋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