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鏡率衙門衆吏将吳郡王送至江邊碼頭。
李炎不曾想到李棋也會來送他一程,不免驚喜。船離岸時,他依依不舍眼巴巴望着李棋,一直望到岸上人影兒隻剩丁點兒大小。回到艙裡,卻不由得悲從中來。
讀懂那封信後才曉得,他這二十年人生盡是虛妄。梁王不是他爹,他不是皇長孫,隻是被他生父李赟為成全大義捐出的棄子。
聖人将“堂妹”李升郡主賜婚給他,顯然已知他的身世底細,卻将錯就錯、并不拆穿,還不就是怕靖王日後謀害皇長孫、傷着李鏡?時至今日,他仍不過是為保護李鏡、被推上風口浪尖的傀儡、棋子。
難得動心之人被李鏡霸占不說,早晚一切都是李鏡的,他隻是個替人擋刀的冒牌貨。憑什麼?!倒不是貪戀權位,人活着,總要争一口氣,即便血裡火裡走一趟,也要為自己搏一搏!
來的路上,李炎還曾權衡過,要不要将實情與李鏡說明,他兩人一同背負這天大的秘密與重擔。可此時此刻,他有了别的打算。隻要聖人短時内不認回李鏡,他就還有機會。
李炎從懷中掏出那封暗含他與李鏡身世奧秘的信,用火折子點了伸出窗外,當風揚其灰。
多希望能有個無盡長夏,可暑氣終究漸漸散去,天涼後,李鏡與李棋不得不面對即将到來的分别。啟程的日子一天天臨近,離愁别緒淹沒李鏡胸口,令他時常覺得憋悶,無法暢快呼吸。
夜裡李棋蜷縮在他懷裡,夢中呢喃就能将他驚醒。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十分不安,似有不詳的預感。他知道假如他開口強留,李棋定會欣然應允,可任性的話始終說不出口,他不允許自己成為李棋大好人生的牽絆與負累。
離别之日将近,他又開始患得患失,無端端疑心起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秋闱時各地學子彙聚,棋兒會不會遇到更令他傾心的人?他自己日漸沉迷,便以己度人,怕李棋食髓知味,在外頭耐不住寂寞,被旁人占了便宜。表面上卻得裝作隻是一次小别,仿佛今兒出去明兒就回來了,一味輕描淡寫,不訴離傷。
諸般說不出口的陰暗心思,夜裡全化作貪婪欲念,可着李棋還很生澀的身子宣洩。每每李棋遭不住了,又舍不得強推開他,隻會摟緊他脖子顫聲叫“公子”,他才能醒過神來,卻又陷入深深的懊惱自責,難過得要不得。
臨行前一晚,半宿歡情後李棋坐在他身上,被他緊緊抱在懷裡。
“到了長安,你隻把我的拜帖與信送往左閣老府,别的無需多言。”
“嗯。”
“仍住我上回應試時投宿的那家客棧,不必與學子們蜂擁湊趣。”
“嗯。”
“萬不可與旁人吃酒玩耍,切忌交淺言深、禍從口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