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郡王突然駕臨江都縣衙,徐師爺誠惶誠恐,一面派人急尋明府回來,一面手忙腳亂吩咐差役們上茶管待。這要緊關頭,唯一知道如何侍奉貴人的李棋卻不知所蹤,徐師爺急得團團轉,汗濕透了衣衫。好在吳郡王并不以為輕慢,安安穩穩坐在堂上喝茶等着。
午前時分,李鏡終于趕回來,李棋竟也跟在他身後。相互叙了禮,李炎直言與淮南公子有事相商,李鏡便遣散衆人,引着他往後堂僻靜處去。
淨室裡,李炎含笑目送李棋背影跑出去門去,回頭見李鏡一臉陰沉直瞅着他。
李炎心虛找補道:“鏡哥莫怪。你家這呆子不識逗,叫他一聲‘棋兒’便惱了,怪好玩兒的。”
李鏡不便發作,隻提醒他道:“王爺撥冗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李炎便收了笑容,嚴肅說道:“信我看了,隻一句‘提防靖王毒手’,坐實了是他害我父王;卻沒有别的憑據。我來,是因想通一件事……”說着擡頭看了一眼門口。
李鏡道:“無妨,李棋在外頭守着,旁人靠近不得。”
“聖人不顧宗法禮制,突然降旨賜婚我與郡主,這事兒我怎麼想,怎麼覺得蹊跷。”李炎小聲分析道,“若是為了敲打靖王,便好解釋了。你想啊,聖人召我進京,又帶我入太廟祭祖,靖王見了,能不驚恐?聖人是怕他又起歹意、對我不利,便将郡主與我強配在一起,意在提醒靖王,‘當年你做的孽,孤已知曉;如今給你個機會化解這段血仇,再敢造次,便都要報應在你獨生女兒身上。’鏡哥你說,可是這個道理?”
李鏡沉吟片刻,緩緩點了點頭:“聖人既不願令梁王殿下背上草菅人命、殘害百姓的惡名,自然也不願讓另一個兒子靖王,落下戕害手足的案底,為靖王遮掩也在情理之中。隻是郡主實在無辜……”
“我就不無辜?!”李炎嗆道,又覺失态,歎了口氣說,“往事不可追,一來沒有真憑實據,二來聖人不願舊事重提,我父王這仇,難報。”
李鏡也年幼喪父,難免感同身受,便好言勸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這些爛賬,人不報天報。”
李炎咬牙哀歎,又偷眼打量李鏡神情,見他面色如常,應該并不知曉他二人在襁褓中被調換的機密故事,便放下心來,繼續以皇長孫的身份為自己謀劃。
“不過這樣也好。聖人既知靖王無德,這些年遲遲不願給他太子名分,日後他能不能走到頭,還兩說哩!”
李炎說完,李鏡警醒擡頭,兩人相視了然。
“王爺若隻為報仇,倒也不必走這條無比艱難的險路。”李鏡這話說得明白,你想翻身上位,須得血裡火裡走一遭,哪是那麼容易的事。
李炎自然也聽得明白,轉而與他攀起交情來:“昔日令尊與我父王情誼深厚,你我二人有此淵源,這些年相處也頗為投契;還望鏡哥不嫌我愚蠢粗鄙,今後時常提攜指點些個。”這便是要拉李鏡上船的意思。
李鏡惱恨靖王逼死他姑母,自不會與靖王一邊,卻也委實不願将身家性命同這野心勃勃的浮浪子捆綁,因而客氣回道:“我淮南李氏已與靖王恩斷義絕,世人莫不戳我脊梁骨,罵我攀附權貴不成、忘恩負義。豈敢沾染王爺清名?”
李炎搖頭道:“沒有這話。我隻認鏡哥是我世交摯友,不必在意流俗陋議。”卻也不着急得李鏡首肯,話鋒一轉道:“聽聞李棋鄉貢得中,必是鏡哥調教有方。本王略備薄禮為賀,望笑納。”說着從袖中掏出一精巧錦盒來,打開是一方澄黃玉潤的壽山石印。
李鏡一看這色澤質地,便知價值不菲,忙推道:“王爺折煞他了,不好收的。”
李炎眨眼笑道:“他若知道是我送的,一準不要。鏡哥隻說是你早為他預備下的,他必歡喜。”
文人私印總是随身攜帶,李鏡才不願李棋貼身挂着别人送的東西;李炎想讨李棋歡喜,卻不在乎送禮留名,其心昭然若揭,李鏡哪能忍得,便冷臉說道:“李棋一心求學上進,無意攀附于人,王爺放過他吧。”
李炎笑道:“是,我瞧着他機靈懂事,将來大有出息,鏡哥也别絆住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