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棋兩手托臉,坐在左府東便門外石階上焦急等待。公子進去得有一個時辰了,日近中天,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可背後曬不到太陽的地方,則被巷裡的穿堂風吹得透骨涼。
宿醉還未全醒,腦袋有些重,這是李棋長這麼大以來頭一回醉酒。昨晚抱着壇子将最後一滴酒倒進口裡之後,他就失去了意識。努力回憶了許久,他終于記起,好像做了個夢。應該是夢吧,隻有些不連貫、又毫無道理的荒唐片段。
他夢見公子使勁兒揉搓他臉,還親了他,他則“不知羞恥”地坐在公子身上,兩人一口一遞互相喂酒吃。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李棋臊得臉上發燒。公子哪是能做出這種醜事的人?李棋無比羞赧,抱着頭兀自窘得發笑。
吱扭一聲,身後門響。李棋驚跳而起,他家公子出來了。
李鏡眉頭深鎖,比進去時更添幾分思慮。李棋詫異道:“公子,怎麼講?他不認?”
李鏡搖頭作難道:“一時我也……他不至于……要我明日入宮面聖。”李棋聞言驚得張大了嘴,李鏡拽着他胳膊肘兒,帶他快步離開。
路上李鏡将左峻的“辯白”詳述一遍,李棋細細想來,一時也找不出纰漏。說話間兩人回到靖王府中,靖王一家也已從宮裡回來。
靖國夫人傳李鏡共赴元旦家宴,李棋換上一身軟帽茶服,随李鏡同席侍奉。
李鏡心中惴惴,怕姑母得知他私拜左峻,又吃一頓教訓,所幸靖國夫人好似一概不知,并未提及此事。他心裡清楚,姑母一門心思全在撮合他與郡主的好事之上,這頓家宴,就是安排他與郡主見面的契機。
李鏡在下首拜過姑丈姑母,即席口作一篇祝禱辭以示敬意。靖國夫人舉杯盛贊他文采風流,靖王也點頭稱許,露出滿意的笑容。這位帝國的儲君生得白胖敦實,面相雍容厚道,并不十分威嚴。李棋又偷眼打量在對面席位就坐的郡主李升,心頭莫名升起奇怪的陰霾。
那郡主不過十五六歲,穿一身英姿飒爽的騎馬裝。花朵兒一般的年紀,又出身皇族,相貌氣質自不必說,李升一雙杏眼目光灼灼,大大方方、毫不羞怯地向李鏡投來審視的目光。
李鏡卻目不斜視,隻垂眼看着手中酒具。她瞅了李鏡半天,李鏡偏不擡頭,她便又轉眼去瞧李鏡身邊人,正巧把偷看她的李棋逮了個正着。
李棋慌忙閃避,低頭為李鏡布菜掩飾尴尬,卻聽李升脆生生笑道:“鏡哥哥真是個讀書人,用飯也同讀書寫字一個樣兒,得有人在旁伺候着哩!”李棋頓時臊得滿臉通紅,拎着筷子的手僵在空裡。
靖王素來寵愛女兒,聽了這話呵呵笑了,隻當是小孩兒頑皮說笑,靖國夫人面上卻挂不住,嘴角抽了抽,朝李鏡飛來一眼刀。
李鏡面不改色,這才肯看李升一眼:“郡主說笑了。按我們南人習俗,元正之日應着禮服,寬袍闊袖的,飲食多有不便,隻得由下人從旁服侍。郡主蘭心蕙質,通曉機變之理,輕裝便服即可免去此等繁缛,學生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