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鏡捏捏他手道:“正是。這縣丞王寂很是古怪,水患之後他明明曾與許昌一道兒救人,可咱們問起來,他卻避而不談,顯然他不願讓人知曉二十年前他與許昌的舊事。”
李棋連連點頭:“嗯嗯!昨兒上墳的時候我就想到了,後來被旁的什麼打岔,忘了說!公子可記得,周水興交代,老許師傅去來鳳樓,是為許昌生辰作席?說是要‘請個朋友、為孩兒謀個旁的出路’?”
李鏡應了一聲,李棋繼續說道:“仵作一行,世代離群索居,朋友必然不會很多。許昌曾與王寂同行,且兩人年紀相仿,咱們不妨大膽假設,許家的這個‘朋友’,姓王。那王家又是做什麼營生的呢?”
“郎中。”李鏡沉聲道,“熙娘說,王寂的父親,是當年江都縣有名的郎中。這就對上了。許昌轉行行醫,許家世世代代積攢的經驗學問不至于荒廢,且是個受人尊敬的光明前途,的确是個極好的安排。”
李棋激動地坐了起來:“對!可這樣一來,王寂對許昌之死的态度,就更蹊跷了。按說友人含冤慘死,他不該悲痛義憤、勉力為其申冤上訴嗎?為何他竟與縣衙衆吏一同阻撓咱們查案?這不合情理。除非……許昌之死,與他有關!”
“明日無論如何,也要問一問這位王少府。”李鏡主意已定,拍拍李棋手道,“時候不早了,睡吧。兩人便又并排躺好,安心歇了。
第二日一早,李鏡便升堂點卯,故意問王少府何在。徐師爺見他明知故問,心道不妙,隻得将王寂告假回家養病的事又說了一遍。
李鏡早有準備,當即表示今日放工後欲往王少府家中探望,以盡同僚之誼。他料想王寂收到消息,必不至于在家中幹坐、厚顔等長官上門,誰知他在衙門裡枯守了一日,到晚時仍不見王寂來拜。
天黑時差役們下工、換班,衙門裡各處上燈閉戶,人流奔忙。李鏡陰沉着臉端坐于書房上座,看李棋左一趟右一趟往門上觀望。
“棋兒,取我一件披挂,咱們走一趟。”李鏡叫住李棋吩咐道。
“公子真去他家?真是擡舉他了。”李棋撇撇嘴,回房取來一件狐裘大氅為李鏡披上,兩人走出院來。
于哨兒與常青剛交了班,才換上常服預備回家,見他主仆二人要出去,還都是一臉不痛快的模樣,便互相使了個眼色,殷勤跟在他們身後。
李棋回頭道:“你們倆傻大個兒跟着做什麼?”于哨兒沖他擠眉弄眼,不出聲作口型問:“王少府?”
李棋點點頭,于哨兒便應道:“明府外出辦事,小的們須得從旁護衛。”李棋憋笑道:“看把你能的!”兩人又要嬉皮笑臉推搡起來,常青見狀假咳兩聲,沖于哨兒皺皺眉,于哨兒便收了笑容,拎刀後撤一步,規規矩矩當起了“護衛”。
王寂家住城東上坊一處獨門小院,李棋輕叩木門,竟沒人應。于哨兒招呼常青将他舉上牆頭往裡看,随後他跳将下來,沖李鏡道:“明府,裡頭上了燈,有人。”李鏡擡擡下巴,于哨兒便用刀鞘咣咣砸門,揚聲叫道:“王少府,王少府!明府駕到,還不來迎?”
門裡一陣哐當亂響,腳步聲靠近。王寂連聲“欸呀”着,拉開門來,瞬間一股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熏得李棋以袖掩鼻,李鏡也屏住呼吸不作聲。
“明府,欸呀,明府您……快快請進,有失遠迎,罪過罪過……”王寂腳下亂踏,往後倒着迎李鏡進門,險些把自己絆倒。
于哨兒一把撈住他胳膊,在他耳邊低聲怪道:“少府如何喝成這樣?叫人替你告假,你倒在家放浪形骸?”
李鏡一臉愠怒,進得院門便站住不動,背着手冷冷道:“少府身上可好些了?本縣這就替你尋個郎中,診看一二?”
李棋接口諷道:“明府多慮了,王少府系出名門,家學淵源,何須求諸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