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離開後,大帳内又安靜下來。
段懷容回身,見秦獨正神色悠悠撐着小案望過來,全然不似剛才那般冷酷。
“你淨有自己的算計,也不同我說。”秦獨佯裝抱怨,無奈搖了搖頭歎氣。
這次段懷容是真沒想出所以然,疑惑問道:“我又算計什麼了?”
秦獨笑笑:“你說這次夜襲是敵人早有預謀,定然是早已經盤算出了什麼,卻對我隻字不提。”
段懷容這次還真不是有意隐瞞,隻是自來不習慣把謀劃的事情與旁人說。他無奈苦笑,正要解釋:“我…”
“你信一信我不行嗎?”秦獨玩笑的語氣中摻雜着真誠,甚至有幾分不依不饒的意味,似乎是實在是無可奈何下的懇求。
見人這般,段懷容詫異得話音戛然而止,真是瞧見了十足的新鮮。堂堂北安侯自來與矯揉造作這這些詞無關,怎麼現在竟好似在耍賴似的。
實在有損威嚴。
他忍俊不禁,卻又為之心動。
連皇帝想法都不在乎的北安侯,這會兒竟然向他讨要一份信任,怎麼有為五鬥米折腰的之感。
段懷容心中不安定,因為秦獨對他太過用心,連态度都明顯異于旁人。他早就察覺,可一直都回避着,刻意不去深思。
北安侯有龍陽之好…
一想到這點,他更覺兩人之間似乎有不可言喻的發展,尤其是秦獨對他。
可為何自己的心也像個漩渦,某些時候不受控制地因秦獨陣陣悸動,再不複初見時的冷靜和清明。
秦獨見人思索許久,以為得不到答複了,于是再度讓步:“算了,等你…”
“信你。”段懷容徑直開口,說得輕和卻笃定。
話音落,秦獨的目色亮了亮,輕挑了眉頭難掩欣然之色。
段懷容不記得聽過多少次秦獨說算了,仿佛每次的訴求都變成沒有期限等待。
明明可以強硬要求,卻這樣一次次退讓。若非出自本心,秦獨絕不會這樣做。
而他,已經全然不忍心再無視這樣的一顆心,和這樣的一個人。
秦獨已然鋪展了地圖,一派洗耳恭聽的神色。
段懷容自顧笑笑,走過去在人身旁落座,與那雙含着欣喜和笑意的眸子對視。
無論是否刻意回避,他始終無法拒絕那樣的赤誠目色。
也願意盡可能地相信眼前的人。
……
帳内兩人細談此番山匪襲營是否與東西海州有關系。
帳外大營裡各方人馬也恢複了日常之态,清點人馬損傷、軍械損毀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我開始還當這段先生是個外秀中幹的呢。”
“有眼無珠了吧~”
“外秀中幹?外秀中幹能讓侯爺帶到軍裡來?”
剛才出大帳的幾位将軍三五走在一起,在各自回營之前交談,不時插科打诨、隐隐笑意。
言辭聲音都粗犷,但大抵都是在對段懷容刮目相看。
一位年輕些的小将道:“昨夜幸虧段先生讓人給糧草蓋了雨布沙土,不然那些糧草要被燒了大半。”
看了一路劍的柴恒忽得好奇看向楊鎮:“聽說昨夜是段先生救得你?”
對于軍師率兵救将軍這事兒,大家都很新鮮。
楊鎮答道:“是,我當時在西北高地被東南摸過來的伏兵圍住。是段先生引開了一隊山匪,直往西山腳去,我這才得以脫身。”
他說着,一副劫後餘生之态:“我當時知道這個消息一身冷汗,生怕段先生有三長兩短,侯爺要問罪于我。”
後半句問罪明顯是說笑,但段懷容于秦獨來說是重要之人,已經有目共睹。
正這時,陳貫松散着铠甲自大營刑隊的方向而來。
他走得臉色陰郁,後背也不甚挺直,看着是剛挨過軍棍。兩方打了個照面,他覺着沒什麼顔面,轉頭就要離開。
可其他人見了,随即快步過去把人扶了。
“陳将軍還好?”柴恒問着。
“不好!”陳貫氣哼哼地推了人自己走:“别叫将軍,停職了。”
旁邊幾人趕緊勸着:“别置氣啊,權當歇幾日。”
陳貫此刻哪肯聽好話,咬牙道:“沒想到栽在一個白面書生手裡…還有侯爺,竟絲毫不聽我辯解便罰,叫我如何面對手下将士。”
“我為老侯爺鞍前馬後之時,也未曾受過這種氣!”
周圍人面面相觑,不敢附和,也不想附和。
北安軍中但凡是中年将軍,大多都是跟随秦獨父親一路而來的,對老侯爺多有忠心。
陳貫哼了一聲:“也不知敦厚仁德的老侯爺,看到自己兒子這樣跋扈張狂,會不會忠魂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