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诶…”一行人手忙腳亂地把那張嘴捂住:“可不能這麼說…”
這話可是大不敬,若是被有心人聽去,就不是停職罰俸這麼簡單了。
楊鎮十分不悅:“侯爺自十三歲起便随前鋒沖鋒陷陣,哪一戰不是身先士卒?北安軍能有今日,靠得便是侯爺無懼無畏。”
“還有,昨夜伏兵越過防線後,段先生力挽局面,這才保住了糧草和衛隊,你剛才一番話過于不妥。”
旁邊有人勸着:“陳兄,要我說侯爺罰得夠輕了,段先生也沒追究,都還是顧及陳兄勞苦的。”
陳貫見昔日同袍也來反駁自己,不由得更為怨怼,他不可思議地看着,惡狠狠指了指拿着給段懷容說好話的人。
“行!”半晌,他認命似的苦笑:“若不是看在老侯爺的面子上,我早就請調京城十六衛了,何苦今日受氣。”
說罷,他索性扯了铠甲,無所顧忌地敞着裡衣憤憤走遠,一派幽怨之色。
“這…”柴恒不知所以:“什麼情況?”
楊鎮司空見慣:“他自來心高氣傲,性子桀骜些。老侯爺克己恭讓,未曾觸過他的鋒芒。今日,侯爺不過激出了他的本性而已。”
幾人聽着,蹙眉望向憤憤而去的背影,如此之下再勸也無用,隻能任其怄氣了。
……
大軍次日開拔,要一路穿過嶺州向東,最後駐紮在嶺州與西海州的邊界。
此路線之中,會經由嶺州城。而北安軍,必會停駐修整幾日,補充糧草。
這次時間剛好在四月初八,大軍停駐期間,段懷容能在四月初九母親忌日當日去祭拜。
這是時隔四個月後,段懷容第一次回到這個熟悉的地方。
街上好像少了些熱鬧,有些店鋪已經關了門。前街那會兒有個賣花的大娘,每次老遠就能聽到她唱曲吆喝,現在卻絲毫未聞。
開了數十年的糕點鋪子也沒了,換了個不知名的酒肆…
從進城到入官邸的路上,段懷容觀察着街道上的一切,有物非人也非之感。他明明在這裡生活過,卻好似從來沒屬于過這裡。
就像現在,到了嶺州城是去官邸,而不是滿心歡喜地回“家。”
他與秦獨剛剛到達官邸,段越的拜帖就已經送上了門。
作為嶺州的長史,确實有必要前來拜會北安侯。
“我想回段府看看。”段懷容說得平靜沒有任何感情。
正在收整軍報的秦獨偏頭看過來,有微微的疑惑。
他大抵知道段懷容受父親和繼母的苛待,在段府裡并沒什麼好日子過。這種地方一走了之便罷,怎麼還要回去。
段懷容察覺到了秦獨的疑慮,于是冷漠笑了笑,解釋道:“他們應當是想見我的。”
段家人估計都想看看,當初不顧清流門楣的顔面,和北安侯離開的不肖子,如今是怎麼樣的境況。
是獨得恩寵,還是受盡冷落呢。
與其讓父親和繼母費盡心思打探,不如光明正大地回去,免了中間諸多曲折。
況且,段懷容自認沒什麼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豁達,今日既然回來,也不會讓段府裡的人高枕無憂。
“見,還得讓他們好好地見一見。”秦獨不阻止,甚至推波助瀾起來。
他自來不信奉什麼以德報怨,如今段懷容一身溫雅貴氣,又有銳利鋒芒,怎麼能不回看看。
說着,他已然起身:“現在便回,在府裡用晚膳,今夜便宿在段府。”
段懷容看着面前人氣勢糾糾的樣子,竟比他更迫切一些。他正要應下,卻聽秦獨又開口。
“我陪你去。”秦獨說得肯定,完全是已經做了決斷。
他現在,絕不擔心段懷容軟弱受什麼欺負。隻是,他不讓人再孤身回去,面對那些不善之人。
段懷容怔了怔,忽覺心口發熱。他知道,這是秦獨最直白的偏護。
既如此,他欣然接受這份好意。
而且,他見秦獨的第一面就是再段府裡,如今一起回去看看也好。
兩人趁着日頭剛剛偏西時動身。
段懷容一身茶白繡金的錦緞春衣,春風日光下衣袂翩翩。烏發挽着玉簪落在背上,其中隐約可見玉鍊發帶。
而秦獨,花青窄袖錦衣配紫帶金冠,馬側長劍在日光下泛着光芒。
一黑一白兩匹駿馬緩行在街上,單憑氣勢便能引得無數人目光。
秦獨總是要偏頭看身邊的人,一次次怎麼也看不夠。他自顧笑着,覺着段懷容理應配這樣的貴氣明朗
兩人到段府的時候,已經有一行人在門口迎着,為首的是段越。
段懷容即便是不仔細打量那些人,也能一眼辨認出來。
都說近鄉情更怯,近家應當更甚。可他卻目如靜水毫無波瀾,淡然地望着前方,由着馬匹緩緩踱步至門口。
“見過侯爺。”段越已然深深作揖,畢恭畢敬地問候。
與此同時,段懷容緩緩偏去目光,居高臨下地望着那些行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