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珩走到他身邊,俯身看他在寫什麼。
沒聽到腳步聲,後知後覺發現不對勁的喻長安擡頭,正好和那張面具對上眼。
喻長安:“……”
好在可能是經常見到,他倒是沒被吓一跳。
也可能是書房裡燈火通明,他此時瞧着那面具,倒沒有一開始那麼唬人了。
視線轉回了自己面前的冊子上,喻長安低頭,繼續奮筆疾書。
然後手裡的毛筆忽地被人抽走了。
他隻得擡眼,攤開手心:“……還給我,還差一點就寫完了。”
小兔子那樣眼巴巴看人的時候,會看得人心頭發癢。
于是毛筆在修長的手指間轉了一圈:“夜深,夫人可叫孤好等。”
喻長安的腦子還在自己剛剛算出來的預算上,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我幹什麼?”
鬼王似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他彎腰,那面具幾乎要貼上喻長安的鼻尖:“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殿下,你倒是說說,孤為什麼等你?”
喻長安:……啊?
“洞房花燭夜,禮成,自該洞房,可夫人竟先睡了,實在讓孤傷心啊。”
喻長安:……啊。
“所以夫人打算什麼時候來與孤同寝呢?”
尾音被惡劣地拖長:“嗯?”
喻長安:……啊???
他的腦子終于從預算上抽離開。
不是,哥,等一下。
瑩潤的黑眸逐漸透露出了些許慌亂,總算是比剛剛靈動鮮活了許多。
“不是,你……這……我……”
話都說不利索了。
男人輕笑,擡手将那對方額前的發絲攏到了耳後,動作時,冰涼的指尖似有若無地碰過那帶着熱意的耳廓,引起一串不起眼的顫栗。
“夫人,怎麼說話結結巴巴的?”
喻長安:“……”
他遭不住地移開了視線,聲音也不自覺地低了下來:“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哪有人……哪有人把這種事情這樣堂而皇之地說出來的!
語氣還這麼随便!
是在開玩笑嗎?是吧?
長長的睫毛慌亂地顫動,像是不慎落入蛛網陷阱的蝴蝶。
陸珩就盯着他的睫毛看了一會兒,而後直起身,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接着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殿下在看蜀川雨災的折子?”
喻長安又愣了一下,才點頭:“對,我被派了治水的任務。”
陸珩把玩着手裡的毛筆,看了一眼被推在一邊的地圖。
手起筆落,他在地圖上畫了一條線。
喻長安眼見着那條線橫穿了幾個山頭,最終停在了杏山上。
畫完,毛筆才又回到了喻長安手裡。
“這裡以西全是累積的雨水。”
鬼王的語氣依舊沒變,仿佛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
“蜀川多土山,已經有很多泥沙混着雨水将疏水口堵了起來。你說,這麼大一片堰塞湖,能撐到雨停嗎?”
輕飄飄的字眼,落在喻長安耳朵裡就如同雷擊了。
卧槽,這麼一大片?!?!
那要是決堤,沖下來不得把半個蜀川都淹透了???
等等。
他擡眼,臉上的震驚尚未褪去:“你是怎麼……”
你是怎麼知道的?
不過話未說完,喻長安就想起來。
眼前的是手眼通天的鬼王,他可以夜行千裡。
從京城到蜀川,于他來說,可能就是出門遛個彎吧。
視線回到了地圖上,那一道漆黑的線,就像是死神的鐮刀即将揮起的形狀,橫跨在了蜀川之上。
喻長安忍不住皺眉,低低歎了一句:“……這可怎麼辦啊?”
他來得及嗎?
陸珩閑庭信步轉到他的對面,随意地坐下:“什麼怎麼辦,淹了就淹了。”
小兔子猛地擡頭。
那雙黑亮的眼睛睜的很大,裡面滿是不可置信,仿佛在質問,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但那不可置信也轉瞬即逝。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喻長安斂眸,壓下心裡異樣的情緒。
是啊,天災于活人來說是想要避免的災厄。
但對面坐着的又不是人,活人于他來說也不過是食物。
天地之大,這處淹了,再去他處找就是了。
……是這些天相處得還算和諧,他竟是忘了,眼前坐着的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這麼想着,喻長安攥緊了手裡的筆,低頭又在冊子上寫了起來。
隻是落筆的速度顯然沒有剛剛快了,仿佛忙了一天的疲憊終于找到了突破口,趕了上來。
喲?
指尖無聲而有節奏地點着椅子的扶手,視線來回流連。
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