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虛僞的人紮堆的地方,隻要比别人更虛僞就赢了。
她當然知道這是錯誤的。
她當然知道,可是又能怎樣呢?
學姐看了她一眼,繼續說:“我已經和木村同學約定好了,要以全國大賽為目标,所以絕對要将部長的位置傳給那孩子才行……栖川同學,雖然你平時也每天作假,但我知道你跟學校裡的其他人是不一樣的,不然也不會接連成立兩個社團。你一定也是察覺到不對勁了吧。”
和紗:“我——”
“你不必說,我都懂的,”學姐緊緊握住她的雙手,快速低聲道:“你一定能找到木村同學的,上學期茶道社的活動每次她都參加了不是嗎?”
“暑假過後高三就要隐退,我沒有機會了。但你和木村同學一定能給金櫻帶來改變。拜托了,栖川同學,這是我一生的請求!”
……
“說着「一生的請求」,但還是客客氣氣叫着姓呢,”珠緒奈非常尖銳地點評:“看不到誠意,怎怎麼也叫聲「和和」來聽聽吧?”
和紗正在客廳查閱社團聯絡簿,聽見有氣無力地還口:“你閉嘴。”
“不要,”珠緒奈搖頭,卷曲的長發在吊燈下泛着水晶般的光澤,她溫柔似水地說:“和紗,太容易心軟不好哦。等人人都知道這個弱點來找你做事的時候,你的人生可就變成恐怖故事了。”
“閉嘴,珠緒奈。”
和紗說,心想第一次直面魔女的時候,她的人生就跟R級片差不多了。
連R級片裡都不見得會出現那麼多血漿和恐怖怪物。
和紗從聯絡簿裡找到木村奏的電話,打過去。
她從車站回來就立刻找了聯絡簿,現在時間應該還不算太晚。
電話撥出去一會兒就被接通了,傳來一個透着疲憊的女音:
“您好,這裡是木村家,請問您有何要事?”
聲音的主人聽上去很年輕,和紗試着問了兩句,發現對面接電話的就是木村奏。
在互相确認了彼此身份後,對面的聲音一下變得很熱情,連倦怠感都短暫地消失了。
和紗試圖從電話裡把原因問出來,她記得春季學期對方狩獵魔女時還一切正常,不像有什麼事情的樣子。
然而當和紗委婉問詢時,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約她上門見面。
木村說:“我正好也有點事想要找和紗同學,那就按照這個時間地點,明天見?”
“……明天見。”
和紗無奈地挂掉電話。
旁邊看電影的珠緒奈一直關注着她這裡,現在就關掉靜音模式,假模假樣地說:“可憐的和紗。”
“……”
珠緒奈研學回來後就變得活潑了一點,和紗偶爾很想打她。
和紗跟木村約好的時間是第二天下午,臨出門前斟酌很久,上門拜訪的禮物還是選了中規中矩的點心。
木村集團是有名的樂器生産商,旗下産品囊括了鍵盤樂器、管樂器和各種弦樂器,連專業音響設備也有涉及。
木村奏本人也是有名的音樂才女,說是精通多種樂器,在很多大賽上奪冠。
和紗對這點一直沒什麼實感,哪怕在對方加入茶道社後,也有種微妙地對不上号的感覺。直到今天她去木村宅拜訪,看到走廊上挂着的各種競賽得獎照片跟獎杯,才有種重新認識對方的感覺。
木村奏在前面帶路,一邊以玩笑的口吻道:
“真抱歉,是父親和母親硬要挂在這裡的,每次有客人來我都覺得不好意思。小時候還羞得不敢下樓呢。”
和紗真心實意地說:“沒那種事,木村同學真的很厲害,我在這方面自愧不如。”
“對我來說,能認真說出這些話的你才很了不起。”
這句話裡有着跟寒暄完全不同的重量,和紗還沒來得及細究,木村奏就打開面前的門,說:
“就是這裡了。”
比起普通卧室,眼前出現的更像一間病房,配備了一些用來維持生命體征的醫療設施,床頭還站着名醫生打扮的女人。
“木村小姐。”
木村點頭算是回應,問:“我父親的情況怎麼樣了?”
“木村先生的生命體征平穩。”
“沒有醒來的迹象嗎?”
醫生搖了搖頭:“很遺憾。”
“這樣啊……”木村奏臉上滑過一絲失落,不過她像是習慣了,馬上又揚起笑容。
确認父親的情況暫時不會出問題後,木村請醫生暫時離開,将這裡留給她跟和紗兩個人。
房門關上。
木村奏站在床邊,目光從床上昏迷中的人轉移到和紗身上:“這就是我想請你幫忙的,和紗同學,我的父親從今年三月開始陷入昏迷,至今已經快半年了。”
和紗默不作聲。她于是又說:“我想你來之前已經調查過有關我家的報道了吧,那裡面有些是真的。”
木村奏的父親是個實幹家,他不僅是木村集團的所有者,也在親自管理企業運營。
和紗來之前确實查過和木村集團有關的新聞,發現木村先生已經有五個月沒公開露面了,木村集團的市值也蒸發了不少。
盡管木村集團堅稱社長沒事,但外界猜測這是考慮到木村集團近年來的經營狀況不容樂觀。如果在這時候爆出什麼新聞,公司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或許這正是木村家不把社長送去醫院,而是留在家裡的原因。
“伯父是什麼情況?”和紗問。
木村奏一副說來話長的架勢:“和紗同學知道盤星教嗎?”
和紗:“……略有耳聞。”
不會吧。
“那就好辦多了。”木村奏松了口氣。
和紗:“……”
跟和紗所料的差不多,木村家也已經快被盤星教掏空了。目前所持有的,隻是教主大人看不上眼的經營權而已。
木村的父親把錢捐得差不多了之後,盤星教的教主就開始拒絕他的會面。
但前面也說了,木村先生是個實幹家。被拒絕會面後,他就開始自己探索,對一些怪力亂神的事格外上心。
今年三月份他去外地出差,聽說那地方有個叫八十八橋的試膽地點,于是在夜間獨自前往。
當時沒出現任何情況,卻在回到家後就開始昏迷不醒。
木村家請了各種名醫來看,木村奏本人也嘗試着用魔法喚醒父親,但都無濟于事。
木村奏說:“我成為魔法少女沒多久,擔心是不是有什麼細節沒有注意到,所以想請你來幫忙看看。”
和紗搖頭:“我也沒發現什麼。”
從木村先生身上感覺不到魔女的氣息,他身上也沒有魔女之吻。看起來不像是魔女導緻的昏迷。
但要說哪裡受傷的話,木村已經嘗試過用魔法治愈,完全沒效果。
“那、”得到答案後,木村奏顯得有些躊躇,她征求和紗的意見:“我要不要請月光原同學來幫忙看一下呢?”
“沒用的。”和紗搖了搖頭。
珠緒奈的固有能力對外宣稱是催眠,并未完全披露。但就算以她真實的水平,對這種情況也是束手無策。
無論什麼精神魔法,都得當事人有意識的時候才能施展。否則就像沒通電的電腦,什麼操作都無意義。
“這樣啊,”木村奏有些失望,但馬上就釋然了:“那我再想想别的辦法吧。”
和紗不知道能說點什麼安慰她,沒話找話地問:“之前暑假活動你沒去,是在家裡照顧父親嗎?”
她點頭到一半又搖頭:“是也不是……我在找律師。”
“财産的事?”和紗心裡有了點猜測,但是卻更不放心了:“這件事暴出來沒問題嗎?你找的哪個律師,能不能靠得住?”
“古美門研介,聽說勝訴率是100%、從來沒敗訴過,特别厲害!”木村奏兩根食指比了個「10」的手勢,又很快放下:
“至于外界的反應……也顧不上那麼多了。隻要把公司要回來、不破産的話總有辦法的。”
和紗發現了,木村很豁達,豁達得讓人不知道這份開闊心胸究竟從何而來。
她于是隻能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告訴我,祝你好運。”
事已至此,和紗不準備将吹奏部的事情告訴她了。如果那位學姐執意,就讓她自己來說好了。
畢竟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木村家現在隻有木村奏一個人在操持基本事務,她母親都發愁得住院了。
和紗想就這樣告辭,沒成想木村奏的記性很好,說完了自己的事,又問和紗:
“對了,和紗你來找我應該也是有事才對吧?怎麼了?”
“這……”
和紗由于要不要說出來時,對方張口就道:“是吹奏部的事吧?”
“别那種表情啊,”她看着目露詫異的和紗,一下就笑了:“之前學姐聯系了我很多次,我沒找到時間回複。請幫我轉達,我并沒有忘記那個約定,今年就将以打進全國大賽為目标!”
“……今年?”
學姐聽到這話會是什麼反應,和紗不清楚,但她自己反正是震驚至極:“還來得及嗎?”
雖然她對吹奏大賽的賽制不太了解,但也知道想進全國得層層選拔。
最近的一次比賽就在八月,現在七月都快過完了,怎麼看都絕對來不及了吧?
“其實我跟學姐偷偷報了名……”面對她的詫異,眼前的少女這回倒是沒拿出那股樂觀到底的氣勢,反而害羞地摸摸了鼻子,聲音低了不少:
“我也知道現在跟社裡宣布參賽有點晚了,但我今年成為魔法少女時許下的願望就是拿全國金獎……想要中獎也得先買張彩票才行,你說是吧?”
這倒也是,和紗思索着點了點頭。
木村得到她的認可,高興了一下,但很快又歎氣:“不過要是丘比晚出現幾天,我可能就會許願父親康複了……這事也真叫人發愁。”
她的情緒來去如風,和紗着實有點跟不上這個轉換速度。
談完要談的事,和紗起身告别。
路上她将木村的回答告訴了學姐,電話那頭一陣不顧形象的歡呼雀躍,直誇讓和紗去是正确的。
和紗聽了滿腦袋誇張的溢美,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木村奏為了家裡的事已經請了長假,證明處理現在的事情就讓她忙不過來。這種時候還要緊鑼密鼓地組織訓練……
魔法少女能用魔力遮掩,一般不會有黑眼圈,體力也很充沛。但精神狀态是騙不了人的。
和紗想把實情告訴學姐,又礙于涉及木村家的私事。
她晚上輾轉反側,第一次沒心情跟麻美聊天。最後到了半夜終于穿戴好一開窗戶,偷偷往盤星教的方向去了。
她到的時候差不多快十二點了。
不過那個教團作息不規律的人似乎不少,好多地方的燈都亮着。
和紗站在總部的樓頂上聚精會神找了找,鎖定了某扇窗戶。
她悄無聲息地落在窗戶延伸出來的台子上,輕輕敲了兩下玻璃。
窗戶打開,見到裡面的人,和紗說:
“我也不再兜圈子,就單刀直入地問了,被捐到你這裡的财産怎麼才能拿回來?”
“……噢對,還有,深夜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像補上什麼似的,她又用那種社交性的客氣微笑了一下。
“……”
夏油傑看着當初不歡而散的人突然半夜來敲自己窗戶,要生氣又覺得好笑,一時間拿不準該作何反應。
搞什麼,弄得像個社交模塊裝錯的小機器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