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夜風裡對視了一會兒,夏油傑問:“你們家的?”
“我家和木村家的。”
和紗說,頓了頓又補充:“或者先拿木村家的,之後再說我家的也行。怎麼樣你才願意還?”
褪去僞裝的笑意,她的神情顯得很認真。
栖川和紗一向是規矩守禮的面貌,看起來與他見過的那些不肯行差踏錯一步的貴女們極其相似。
然而此刻,她幾乎半邊身子都懸在高空中,垂沿而下的裙擺被風吹動,那張雛人偶般的秀麗面容以夜幕做映襯,呈現出極強烈的不真實感。
她身上的咒力湧動,不高也不低,
伴着夜風,竟然讓奔波了一整天的夏油傑感到些微的放松。
或許可以多聊兩句。
他心裡隐約浮現出這個念頭,嘴上已經問:“用的是「還」嗎?”
“那是你的嗎?”
栖川和紗語氣不太好地反問。
她看起來有點要生氣,但是生生忍下來了。
夏油傑發現,隻要不帶上那副客氣微笑的面具,她的心理活動其實很容易從表情讀出來。之前在村子的時候那次就是。
她是自己也知道這點,所以才天天那樣笑的嗎?
夏油傑突然有點好奇,不過他沒表現出來,而是故意用平靜的語氣說:“但它們現在都在我名下。”
果不其然,這句話剛說出來,栖川和紗的眼就睜圓了,好像沒想到他能說出這麼恬不知恥的話一樣。
栖川和紗看了他兩秒,然後毫無征兆地從窗台上消失了。
看上去很像掉下去了。
夏油傑住的可不是一樓,他條件反射般地心裡一驚,愣了下要低頭去看時,牆壁猛地震動了一下,緊接着就有蛛絲似的裂紋從窗台上蔓延開來。
栖川和紗再次于面前出現。
隻是這回不在窗台上,她像是懸在半空中似的,右手握着一柄薙刀。
“我能用武力說服你嗎?”
她很客氣,又不太客氣地問。
夏油傑這回是真的有點失笑了。
如果是他十六七歲的時候,可能熱衷這種動辄使用武力的行為。但現在,他不想弄出太大動靜來吵醒已經入睡的人,也完全沒有戰鬥的心情。
從那個村莊回來之後,他奇怪地發現自己的心情莫名平和不少。
連知道美美子和菜菜子當時并沒跟着咒靈離開、又偷偷回去了,他也沒産生太大情緒波動。
這會兒他完全不想動武,想了想也沒找到什麼好看點的咒靈能拿出來充場面,于是他轉移了話題。
“你為什麼還穿着這身衣服,是cosplay嗎?”
栖川和紗對這個問題置若罔聞,複讀機似的又重複了一遍:“怎麼樣你才願意還?”
“你現在是踩在插進牆壁的刀柄上?武器從哪裡來的,咒術嗎?”
“還錢。”
“那天那個白色咒靈是怎麼回事?你的能力嗎?”
……
盡管兩人看着是僵持不下,然而一個穩穩站在亮着燈的室内,另一個淩空踩在不怎麼好保持平衡的單刀柄上——
雖然她站得挺穩的,但夜裡在外面吹冷風的滋味估計不太好受。
夏油傑的壞心眼久違地有點複蘇,就這麼僵持着跟她一句一句「聊」下去。
這種聊天模式其實很像人機,因為無論他說什麼,栖川和紗的回應都隻有簡單粗暴的兩個字「還錢」。
然而與她單調的回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栖川和紗的各種微表情和小動作。
兩點過了之後,夏油傑發現她開始想打哈欠。
雖然硬生生忍下來了,但是那雙茜色的眼睛變得濕潤起來,在燈光照射下有點像洗過的櫻桃,咬一口酸倒牙的那種。
對她來說,這個時間是該睡覺的?那在村子裡的時候就是天天熬夜跑出去祓除咒靈?
為了村子裡住的那些人?
熟悉的善良,或者說……愚蠢。
想到這裡,夏油傑唇角的笑意變淡不少,但還是把那句話說出來了。
“奇怪,雖然說是「還錢」。但你從我這裡拿走的錢,要比你實際損失的多吧?”
“……”
預料之中的,栖川和紗這回沒立即複讀。她沉默了一會兒,就像關機動畫一樣對他燦然微笑:
“這麼晚打擾真是不好意思,再見。”
然後轉頭就走。
“…… ”
夏油傑看着她遠去的身影,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
和紗幾乎是剛一轉身,就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她這幾天夜裡一直跟巴麻美煲電話粥,晚上是巴麻美獨自巡邏的時間,趕路的時候能聊兩句,就是她一進魔女結界就會刺啦刺啦斷聯。
和紗最近休息,不外出狩獵,所以都是在話筒電流聲裡睡着的,作息意外恢複了一點。
她隔一段路就打個哈欠,最後不得不淚眼朦胧地停下來擦眼淚。
擦完淚理智回來一點,覺得半夜就這麼白跑一趟似乎有點虧了。于是轉頭又摸回盤星教,真把辦公室裡的章偷走了。
她的能力用來做小偷,簡直就是來無影去無蹤。更何況盤星教沒裝監控。
至于良心譴責,有,但不多。
對面都是邪//教了,她偷個章完全沒必要内疚……吧?
她也沒心情揀,随便拿了幾個章就走了。神奇的是偷完精神了很多,回去的路上開始反思自己今天晚上的表現。
一反思,和紗再次意識到她說話隻會套公式。
隻有在跟社交沾邊的場合,她才娴于辭令。像這種私下自由發揮的時候就有點張不開嘴了。
這麼一想,她平時也總被珠緒奈擠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