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理方福至心靈地讀懂了她眼神的含義，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不是！不是他！我約的朋友不是夏油哥哥！”

和紗盯了他兩秒，确信他沒有說謊，才開口道：“先上樓去吧……你的朋友如果來了，我讓他去你房間找你，别擔心。”

前半句話出口，和紗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太冷了，匆忙補上後半句。

不過效果不佳，理方匆忙走開的時候還是帶了幾分慌亂。

但和紗實在顧不上，她一邊讓阿姨準備上茶，心裡開始思考夏油傑為什麼會來這裡。

他不僅來得突然，還很不是時候。

珠緒奈不在這裡，那些已經打印好的贈與合同沒辦法派上用場……如果他是來催促手續辦理的話，情況就更糟。

和紗壓下内心這些想法，邀請夏油傑進入客廳落座。

他的确是來提要求的，但要求内容完全在和紗的預料之外：

他想要兩封入學推薦信，讓他的兩名養女轉入和紗的學校就讀。

和紗：“……是說我的學校嗎？”

“嗯，是的，”夏油傑笑着點頭，“是叫「金櫻」對吧？确實是個好學校呢，隻是轉學手續似乎有些繁瑣……不知栖川夫人能否幫忙呢？”

不不不，那可不是「有些」吧？

栖川和紗就讀的學校，全稱為「私立金櫻女子學院」，是世俗意義上的大小姐學校。

學生出身大都非富即貴，從幼兒園開始入學，然後像坐電梯那樣一路直升上去。

即使是從幼兒園開始讀，入學手續也相當繁瑣，會考核個人與家庭的方方面面，耗費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要是中途轉學的話，難度隻會更高，還得找孩子在金櫻就讀的家長出具推薦信。

和紗的母親今年輪值到了PTA（家長委員會）的主席，寫的推薦信或許更管用一點……

但哪有現在才決定學校的？

現在都1月了，離新學年開始不剩幾天。

正常情況應該是乙骨憂太那樣、早早定好志願，去年冬天都來參觀過兩回願校了。

和紗拿不準這是真的請求還是煙霧彈，試探性地接話：

“原來如此，不過這種時候轉學不太常見呢。具體是什麼情況？”

“這個啊，”夏油傑又笑了笑，“那兩個孩子說是制服很好看，穿上像水手木星…？好像是某個動畫片裡的角色，不知道栖川小姐有沒有了解過。”

他問詢的目光輕輕落在和紗身上，讓和紗有片刻的怔愣。

他的笑還是一如既往的淺淡，但隻有這一刻，像某面無形的屏障破碎，和紗在他的眼裡捕捉到一絲真切的溫柔。

夏油傑的社交手段算是比較高明，大半有賴于那副皮囊，稍微笑笑就是一副溫良樣子，取信于人綽綽有餘。

然而那些種種，與這片刻的真情流露相比，都像是廉價劣質的仿冒品……

還是說，現在他也仍然在僞裝呢？

和紗心裡轉過萬千念頭，面上滴水不漏地微笑：“的确常有人這麼說呢。”

金櫻的冬季制服以米白和橄榄綠為主色調，搭配淡金色的領結，走到哪裡都引人注目。

校服是學生的正裝，和紗的不少同學就是穿着制服參加了葬禮。要說那兩個孩子當時看到了，也能說得過去。

姑且算他是真心的，先把事情答應下來，這樣之後找機會接觸也方便。

當然，辦不辦得成另說。

和紗斟酌着，表面上很好說話地應承下了請求。

夏油傑也表現得格外友好，他隻字未提那幾筆未完全落實的贈款。兩人一團和氣地寒暄幾句，夏油傑就起身告辭了。

總的來說是一場體面的談話，唯一不太對勁的，是夏油傑臨走前打包了理方用來招待朋友的點心。

那是理方去日暮裡買的，春冬季限定出售的「妖怪草莓大福」。

外表做成小怪獸的樣子，豆沙牛奶的餡料也很受好評，聽說售罄很快，想買到得沒開門就去排隊才行。

理方自信滿滿，說那個朋友絕對會喜歡，還讓和紗也嘗了一個。

說實話，就日常點心來說有點太甜了。

這點心無論口味還是造型，感覺都是小孩子會更感興趣，和紗真的挺難理解夏油傑非得全打包走的動機。

甚至在她說明這是「弟弟打算招待朋友的東西」之後，他還特地去征求了理方的同意。

和紗不得不說，夏油傑騙人真的很有一套。好像很多人在他面前會莫名其妙變得很沒骨氣，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看着理方一個勁兒點頭，和紗恍惚間覺得自己知道家裡财産當初是怎麼流失的了。

理方，等你成年了還是趕快回家去吧，這樣對大家都好。

“栖川小姐，那我就不客氣了？”

在理方同意後，夏油傑又象征性地來征求和紗的許可。

和紗的笑容有些微不可察的僵硬：“……嗯，您請便。來回都得拎着東西、您真是辛苦了。”

不知道夏油傑有沒有聽懂這話裡的陰陽怪氣。可能沒聽懂，也可能聽懂了故意裝不懂。

總之夏油傑開心地搖着狐狸尾巴走了。

和紗多希望他能把理方一起帶走啊。

“點心全讓夏油打包了，你的朋友要怎麼辦？”夏油傑離開後，和紗問傻瓜弟弟。

傻瓜弟弟想了想，不确定地說：“我再去買……？”

“……今天别出門了，和果子還剩下一點，擺盤湊合一下好了。”和紗體會到了一點珠緒奈平時的感受，保險起見又跟理方确認：“你沒和那個朋友說要請他吃限定大福的事情吧？”

理方沒說話，默默移開了視線。

一切盡在不言中。

和紗：“你、我、珠緒奈、……唉，算了。”

現在都快下午了，這個點什麼限定大概都賣得差不多了。

和紗開始利用現代科技，企圖找到一個今天在東京、并且買了日暮裡限定大福、并且願意讓出來的朋友。

金櫻的學生大部分是東京圈子裡的，和紗念的國中部又正好夾在中間，上有大學生前輩下有小學生後輩。運氣好的話，人找人說不定真能找到一份。

然而她剛發送信息到第三個群聊，門鈴就再次響起來了。

這回理方不和上次一樣搶着開門了。

和紗看他一眼，自己走到室内機前打算開門。

然而，這回顯示器上出現的仍然不是十三四的國中生少年，而是個比夏油傑還高的白色羽毛球。

這個白色羽毛球對着攝像頭一揮手，陽光開朗地打招呼：

“哈喽，理方小弟在家嗎？我來吃約定好的日暮裡「妖怪草莓大福」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