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紗從酒店回到家的時候,母親不在家裡,東西也消失了大半。幫傭的阿姨說是搬去六本木住了。
栖川家在六本木有兩套房子,平時都是空着的。
和紗打電話确認了母親究竟去了哪裡,找家政過去幫忙打掃。
母親說到做到,整個新年期間都沒回來。
外祖母的态度也沒有絲毫軟化迹象,她再沒提過一句和紗的母親,過完年就回了京都,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冷暴力難道是刻在栖川家基因裡的嗎?相比之下,和紗覺得自己有人情味得可怕。
一整個新年假期,除了研究事務所發來的文件外,她都在祈禱珠緒奈快點回來。
雖然明知祈禱也沒用就是了。
珠緒奈的歸期是離開前就定好的、每年都一樣。
作為月光原家的繼承人,珠緒奈新年要回本家渡過。和儀式逐漸簡化的本土不同,沖繩那邊保留有諸多繁複傳統,珠緒奈得等一切結束才能返程。
理方不清楚這點。在他看來,就是姐姐抛下自己獨自回家去了。
每年這時候,和紗在家都覺得相當難熬。
她不擅長跟理方相處,尤其這種特殊時期,理方會變得格外多愁善感。和紗就見過他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哭出來的場景。
這還是長大後有所克制的表現。前幾年理方念小學時,珠緒奈都是提前好幾天偷偷溜走,一旦被發現,理方就會大哭着抱住她不放,拼命懇求姐姐帶他回家去。
和紗對理方有些同情。
她仍然記得多年前理方被接來那天,被告知以後都要呆在東京不能回家之後,小孩子臉上的好奇慢慢轉化為哭泣面容的時刻。
那時的理方還不到六歲,嚎啕大哭的聲音帶有孩童獨有的尖利。如此刺痛心扉,以至于和紗至今無法忘懷。
因而,和紗平時對這個弟弟是比較縱容,新年期間甚至會悄悄躲着他走。
尤其今年隻剩下他們兩個,和紗完全不敢出門,很擔心走到哪裡又看見理方躲在角落哭。
她真的不會安慰人。
于是整整五天,和紗都在書房看事務所發來的文件。
她弄清楚了過去幾年的捐贈詳情,又跟别的事務所聯系,拟出來幾份讓盤星教反贈予的協議,就等簽字了。
整理完這些,珠緒奈也快回來了。
第六天一大早,和紗心情很好地下樓吃早飯,結果跟理方撞了個正着。
和紗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其實就算不刻意躲着,因為作息時間不同,和紗也幾乎沒在早上碰見過理方。
理方平常就起得晚,假期更是晝夜颠倒,他的一天基本要到中午才開始。
而這回……
和紗看了眼時間,确定時間還不到早上七點。
“早上好,和紗姐姐。”
在看到和紗之後,理方有點緊張地道了早安。
和紗壓下訝異的情緒,也微笑着回應他:“早上好,理方。”
和紗在餐桌另一頭落座,不動聲色地觀察起理方來:
情緒并不低落,反而能從微表情看出他挺開心,身上穿的也是喜歡的那套新衣服……不過好像有點緊張,為什麼?
要是因為珠緒奈晚上回來高興,和紗能理解。但怎麼會緊張?
“和、和紗姐姐…”
和紗心裡剛升起探究的念頭,理方就再次出聲叫了她,一臉鼓足勇氣的表情。
啊啊,這孩子藏不住事情。
和紗微妙地覺得有些可愛,帶了點鼓勵看他:“嗯,怎麼了嗎?”
“那個、就是,”理方吞吞吐吐了一會兒,才終于小聲說:“其實我邀請了一個朋友來家裡玩,就是今天……沒找到機會告訴姐姐、所以、嗯,能不能……”
他捏緊了手裡的餐具,将不安的目光投向和紗。
和紗馬上表态:“當然可以,今天就來嗎?招待客人的點心準備好了嗎?”
你沒機會說是因為我在躲你,對不起。
栖川理方不知道和紗的真實想法,因為得到了許可欣喜萬分:“真的嗎?謝謝和紗姐姐!”
“沒關系的,這是理方第一次招待朋友來吧?要好好準備才行,”和紗保持微笑:“你們約好什麼時候見面?”
和紗本意是想回避一下,免得他們到時候不自在,沒想到理方搖搖頭,說自己也不知道。
“他說平時都很忙,隻有今天會有空,等把事情做完就來找我玩、”理方像是才開始考慮這個問題,露出思索的神情:“……什麼時候會忙完呢?”
和紗:“……”
你别是被人耍了吧。
類似的事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和紗猶豫猶豫,還是提議道:“那我來陪你等吧,這時間正好可以用來寫作業。”
寒假作業雖然很少,但和紗猜理方應該完全沒動筆。
大概是真的期待朋友到來,理方對學習也沒表現出排斥。早餐結束後,他回房間拿來課本,跟和紗一起在餐桌上等了起來。
和紗也拿了習題冊來做。
她二月份要中考。雖然是内部升學,但也要參加考試。
一直以來,和紗都是學年第一。周圍人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會保持着這個成績升入高中、在開學典禮上作為新生代表發言,如果掉下來可就顔面盡失了。
她做了兩套卷子,大概十點左右,有人來上門拜訪。
“我去開門!”
理方立馬擱下筆,搶在前頭往可視門鈴那跑。
然而他在屏幕前站定後,并沒立刻開門,而像宕機似的停在那裡,遲遲不進行下一步動作。
“怎麼了,理方?”
和紗覺得疑惑,走過去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室内機的屏幕上,清晰呈現出來訪者的真貌。在看清楚之後,和紗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
在和紗的猜測中,理方的朋友(如果真的存在的話)應該是他的同學。理方今年不到十四歲,他的朋友大概率也是位小少年。
現在外面站着的人,除了性别符合,其他全都不對。
“新年快樂,”門外站着的人笑意盈盈,黑發半披,拎着兩提禮物樣的東西:“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和紗沒說話,也沒做任何舉動,她轉頭看向理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