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嗎?早熟又淡定。
“千山王家村,我們都是被拐賣來的,你也是。”
男孩定定看着她,聲音稚嫩,清脆中帶着冷靜,“我不是被拐賣來的,我之前在醫院,做完手術後一醒來就在這裡。”
姚葉芹還沒來得及回答,男孩便自顧自說出了真相。
“按照家中财産來說,沒有什麼能拐走我,估計是仇人在醫院抓走了我,把我轉手賣到這裡。”
商玉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扮,病号服已經換成了普通衣服,“我應該是被綁架了,你知道我們家身份嗎?”
“你們家很有錢,我聽到王麻子說要用你去換一大筆錢,然後回去娶妻生子。”
姚葉芹打量着這個孩子,從外表看不出他年齡,但言行舉止不太像同齡人。
【綁架勒索,性命暫時無憂,真可惜,還以為能死了】
商玉山昏沉沉想着,不再搭理她。
“你就這麼想死,為什麼?”姚葉芹有點生氣,她們為了活着費盡心思,可這人家中有錢,活命的機會一大把,他自己卻不想要。
商玉山瞥了她一眼,順勢看到她身後的一群小孩,眨眼間就判斷出了這個女孩是這群孩子的頭。
“因為我有病。”
姚葉芹沒聽到額外的心聲,這離譜的答案就是他的真心話。
“什麼病,現在會死?”可别死在這裡,别死在她手上。
商玉山沒有回答她,傍着木牆,出神看着虛空中某一點。
【也不知道這次手術效果怎麼樣,但現在這一遭看來,估計是徹底沒救了,死了也好活着有什麼意思呢】
姚葉芹覺得這個孩子的心聲比一些大人都昏暗,總是死死死的,暴殄天物的家夥。
她瞪了他好幾眼,“我看你胖成球,哪裡是要死的樣子,你能不能不要總想着死!”
【我隻是想想,又沒有說出來】
商玉山反應過來,撲騰着坐直身體,珍珠般的眼眸出現了孩童般天真,“我沒說自己要死,你怎麼知道的?”
【難道你能聽到人的心聲?怪物嗎?】
姚葉芹又聽到那個惡心的稱呼,小臉陰沉,“我就是怪物又怎麼樣,怪物也比你好,怪物都想活着,那像你總想死!”
商玉山心裡雖然有了猜測,但當真相擺到面前時,還是愣了許久,向來無波無瀾的心情泛起波瀾。
【太厲害了!】
“你能聽到多少人的心聲啊?這個需要什麼條件嗎?你怎麼會聽見心聲的?”
姚葉芹不意外他的問題,相比大人,孩子對她這個能力都是好奇居多。
她抖着本子,故意晾着他,反正看他這個樣子也不像要病死的,那她就不管了。
杏眼女孩看她與男孩交流完,面對她的臭臉,有點小心翼翼,“他怎麼了,不肯加入我們,會說出去嗎?”
她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不想逃跑,就不想爸爸媽媽嗎?
姚葉芹沒來得及跟男孩說逃跑計劃,但想到男孩的特殊情況,她覺得說不說都沒有區别。
那男孩還想不想活都說不清,說那麼多就是浪費口水。
“他剛醒來,讓他緩解一下心情,你們的事情辦好了?”
杏眼女孩點頭,“大家都跑完三圈了,現在在背路線,葉芹,路線好難背。”
姚葉芹考慮到了,即使她畫的再簡潔,彎彎繞繞的山路跟鬼畫符也差不多,讓孩子背下來的确很難為人。
“記憶力好的那幾個組長能背下來嗎?”
她提前給這幫人分了組,選了幾個沉穩的孩子做組長,到時候分開來逃跑,成功的概率高一點。
杏眼女孩跑了一圈,重新回到她面前,“她們說能,但要背久一點。”
姚葉芹放輕松少許,“背久沒有事,但要記牢了。”
“好。”杏眼女孩又跑走了,像一隻忙碌的小鴿子,給各處傳遞信息。
就在姚葉芹看着手中地圖深思時,商玉山戳了戳她後背,沒有說話,隻是不停動手。
姚葉芹被戳的後背疼痛,受不了回頭,對上那雙好看的眼睛。
【葉芹——怎麼不說話?真的能聽見心聲?該不會是騙小孩的吧,她們這是在幹什麼,準備逃跑?】
“叫什麼叫,我又不是聾了。”她揉了揉耳朵,“我才不稀罕騙你,你算老幾。”
商玉山眨眼,“原來真的能聽到心聲,不過我剛才在心裡叫你,你為什麼沒有反應?”
姚葉芹撇嘴,不想搭理他,“你猜。”
她琢磨着手中地圖上半段,逃跑的路線有三條,一條是村民們出入的路線,一條是拐賣團夥運貨的路線,一條是鮮少有人走過的山路。
姚葉芹知道,要想帶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逃跑,運貨的路線是最佳選擇。
那條路最快,最平坦,到中段還有拐賣團夥的車,隔壁女人能夠開車。
但太難了,姚葉芹偷看過,這條路上每隔一千米就會有關卡,村民們自發幫他們把守。
……
“你的讀心術有條件的吧,是距離嗎?要離你足夠近,你才能聽到?”
商玉山認真猜了起來。
他掃了眼她手中的鬼畫符,“你們是要逃跑?不用這麼費勁,我身上有自動報警器,警察說不定就在路上。”
姚葉芹倏地擡頭,看向他,“自動報警器?!”
商玉山被她瞪大的眼睛吓得連連後退,“是啊,他們綁架我,家裡人不會那麼輕松放過他們的。”
“那個東西在哪?”姚葉芹邊說邊上手摸,甚至扯下了他的鞋子,但一無所獲。
男孩身上幹幹淨淨,衣物都是最普通的,完全沒有藏東西的地方。
商玉山怕癢,扯開她的手,“在我耳朵裡。”
話剛說完,他就感覺到自己耳朵被狠狠拉扯,超過自身的溫度抓着耳朵,讓他一顫。
姚葉芹扒拉開他耳朵,在耳廓上方背面看到了一個圓形的小鐵片。
她拿下那東西,“這個?”
商玉山用力搓着耳朵,想要把那過高的溫度搓走,蹬着腳遠離了她,“對。”
姚葉芹左看右看都沒有發現不對勁,“怎麼用?”
“單線聯系,自動的。”商玉山耳朵通紅,“發現我不見後,父母啟動便會自動報警,實時定位。”
聽到這裡,姚葉芹神色溫和了許多,把小鐵片還給他,“對不起啊,我太心急了,你沒事吧?”
商玉山偏過頭,不想搭理她,接過貼片戴回原位就想離開。
衣擺卻被人拉住了。
姚葉芹笑着哄人,眉眼彎彎的樣子很乖巧,讓人有氣也很難發出來。
“你不是想知道讀心術的事嗎,我跟你說啊。”
商玉山極少接觸同齡人,因為藥物,身體外貌大走樣,同齡人見到他也是排斥和厭惡,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對他笑得這麼好看真誠的孩子。
他有點自卑和小别扭,“你真的有讀心術?”
“啊哈,對啊,但要跟别人對視才能聽到心聲,你可以直接在心裡跟我對話。”
姚葉芹極力穩住這位小少爺,心中的小算盤噼裡啪啦打起來。
商玉山來了興趣,直愣愣看向她的眼,現在他才仔細看到這個小女孩的樣貌。
很清秀的面容,笑起來眉眼彎彎,唇瓣上揚笑得很陽光,一雙眼亮晶晶的,像瑪瑙石,又像天上的星星,會一閃一閃。
姚葉芹唇角抿緊回落,神色複雜看着他,“我知道我長得好看,但你也不用這樣誇我吧。”
他剛才心裡想的,她全聽到了啊。
商玉山傻乎乎張嘴,憋了很久,隻能憋出一個否定,“我沒有誇你……”
他避開那雙眼,低頭自閉。
姚葉芹倒是被他誇爽了,态度好了許多,“我知道,我能聽到心聲,知道真假。”
商玉山嘀咕:“要是有人知道你會讀心術,故意說假話,你也分辨不出來。”
姚葉芹沒有聽到他的碎碎念,撓着頭發,禮尚往來誇獎他。
“雖然你是一個胖子,但你心胸寬廣大人有大量,雖然你長得不好看,臉上都是痘印,但你聰明善良,還能幫我們逃出這裡,你就是一個好人啊。”
商玉山悶悶擡頭,癟嘴看着她。
【你這些話聽着可不像好話】
姚葉芹嘿嘿一笑,“你想多了,我說的就是好話。你爸媽真的會報警嗎?”
【肯定會,我不見了,他們會着急,雖然我病重,但我父母隻有我一個孩子】
姚葉芹有點羨慕,這就是别人家的父母吧。
“雖然你是一個小胖子,還被綁架到了這裡,但你有一對好父母啊。”
這是她最真心實意的一句誇獎。
商玉山移開視線,不想搭理她,他指着連通隔壁的木牆,找着話題,“剛才那是什麼聲音?”
他從來沒有聽過那樣的聲音,男人嘶啞的聲音與困在籠中的鳥獸沒有任何區别。
但細聽卻讓人不寒而栗,有種深海的黏糊與腥臭感。
姚葉芹臉上表情瞬間消失大半,隻留下陰沉與記恨。
“那是禽獸的聲音。”她咬牙切齒,加重了主語的音調,“說他們是禽獸簡直侮辱了禽獸。”
商玉山被她表情吓了一跳,下意識順着她來,“那他們就是禽獸不如。”
姚葉芹贊賞看了他一眼,“果然是一個聰明人。”
“小胖子,你說警察要多久才能來?”
商玉山聽到這個稱呼,愣了許久,他被家裡人保護得很好,胖這個字眼完全不會出現在家中。
連胖豬都變成了豬豬,将他幼小的心靈保護得極好。
“不知道,應該很快吧,我不叫小胖子,我……”
“我知道你有名字,商玉山嘛,不過在這裡我還是這樣叫,我是看着你的人,要是跟你關系太親近,會被懷疑。”
姚葉芹解釋了一番,“應該沒有用,這個村子在千山深處,不是村民根本找不到這裡,雖然你那個東西能定位,但警察一時半會估計很難上來。”
【等等吧,他們沒有拿到錢,不會對我們怎麼樣的】
商玉山不是很在乎這個。
姚葉芹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和他根本說不通。
兩人有着本質的區别,這位小少爺等着家人贖金起碼生命無憂,而她們是被拐賣回來的,她們約等于錢,那些人不可能輕易放過她們。
她們等不起。
“咚咚咚。”三聲急促的敲響聲從木牆處傳來。
姚葉芹面色一凜,趴下來,從老鼠洞中扯出一條紅布料。
“這是什麼?”商玉山一步步跟着她,不解看着那條布料。
杏眼女孩跑到兩人身邊,驚呼:“好多血,鹿森姐姐她嗚嗚嗚……”
聽到這句話,商玉山才看到布料頂端的白色,那不是紅色的布,而是被血染紅的布條。
暗沉的血将白染紅,布條散發着血液的鐵鏽味。
姚葉芹攥緊了手中的布條,還沒有幹透的血液從她掌心滑落,将泥土染上同樣的紅。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她需要藥怎麼拿藥——”
她猛地擰頭,直勾勾看着圓臉慘白的小少爺。
“小胖子,拜托你了。”
“啊——”
“救命,來人,要出人命了!!!”
姚葉芹把木門拍得震天響,身後的孩子們抱團蜷縮在一起。
“小鬼别動,影響我開門。”王麻子着急打開鎖,連褲鍊都沒拉,耷拉着褲子打開了門。
“發生什麼事了?”他掃視了遍茅草屋,目光略過角落裡抱在一起的孩子,重點關注躺在稻草上的大胖小子。
姚葉芹臉上全是害怕:“我剛叫醒他,和他聊了兩句,他就、就口吐白沫又暈過去了,他說自己有病,剛在醫院做完手術,不關我的事,我什麼都沒做,這是不是手術的後遺症啊。”
王麻子的美夢被打攪,本來就很不爽,極品貨物出問題更是火上澆油,讓他煩躁不已。
【什麼東西,不是說手術很成功,完全沒有問題嘛,真的麻煩的一批,别在我手上出事,我可受不了】
“你去把他拖出來。”
姚葉芹縮脖子,“我、我嗎?”
王麻子看她害怕的表情,多疑的想法放下了少許,“對,拖出來,我去找個醫生給他看。”
姚葉芹不敢動,“有人說,生大病時不能随便亂動,要不直接讓醫生來給他看?”
王麻子從慌神中恢複過來,“那你看着他,我去找李伯。”
“嗯嗯,我知道了,你早點回來啊。”姚葉芹看着門重新緊鎖。
她坐回男孩身邊,與男孩睜開的雙眼對視。
【搞定了?】
姚葉芹低聲與他對話:“謝謝你,他去找村裡醫生了。”
商玉山翻身,面向她。
【我沒事,能幫到你就好,等一下你要問醫生拿藥?】
姚葉芹點頭,“我需要止血的藥,李伯我知道,認錢不認事,我偷偷存了些錢,可以從他手上買到止血的藥。”
【你經常幹這事?好熟練啊】
姚葉芹握緊拳頭,指腹壓出月牙,“這是第十三次了。”
每一個孩子都裝過病,止血草藥隻能撐住一時,再這樣下去,鹿森處境越來越艱難。
【發生了什麼?】
商玉山能看出她憤怒下藏着的悲傷與恐懼。
姚葉芹很少聽到有人這麼問自己,也沒有跟人吐露過自己背負的壓力,聽到如此真切關心的心聲,一時之間繃不住。
“這個拐賣團夥的對象不止有小孩,還有…女人。”
短短一句話,但一切不言而喻。
姚葉芹低垂着頭,“我們是小孩,比女人有價值,賣乖還能讨到一點吃的,但隔壁就不一樣了。”
她給隔壁送過飯菜,全都是剩菜湯汁,住的地方空無一物,女人都被鐵鍊鎖着手腳頸脖,要像狗一樣舔着吃飯。
生存環境極其惡劣,時不時還會遭到那些禽獸的侵害,那完全就是人間煉獄。
商玉山看到剛才發生的一切。
【你要帶着她們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