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定住腳步,下意識伸手想扯開箍住自己腰的手臂。
那手臂卻纏得更緊,仿佛溺水的人扒着浮木,背後傳來哭腔,急急說道:“裴總,我知道錯了,你别開除我,求你了。”
裴延任由林言抱着,沉默片刻後說:“我可以特批,不會影響你裴氏的實習證明……”
“不是的!我不是為了實習證明……”林言有些激動低聲喊着,“裴總,我隻是想離你近一些,隻是想能見見你,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知道你經常來這裡,我就跑來當服務生,想着能碰上你,隻要遠遠看你一眼就行……”
說到後來,林言梗咽難言,隻是緊緊摟着裴延,埋在裴延後背上啜泣。
裴延歎了口氣,用力拉開林言手臂,轉過身看着哭得眼眶通紅的林言。
這段時間裴延沒怎麼見過他的面,此刻在路燈燈光下,林言消瘦了許多,一張臉白着,下颌愈發尖,看起來和沈知更加像了。
裴延退了一步,雙手插進褲子口袋,刻意冷着臉:“我跟你說過,我有愛人。”
“我知道。”林言仰着臉,怯懦看着裴延,眼神卻熱切,“我什麼都不奢求,不要名分,隻想能見你,裴總,求你别趕我走。”
看着神似沈知的眼中露出的熱烈愛意,裴延有點恍惚,他面色不顯,放在褲子口袋裡的手卻不由握成拳。
這時,一陣寒風吹過,裴延别開眼神,一言不發,轉身拉開車門上了車。
“裴總!”林言追着上前一步,在裴延身後又一次請求:“我再不敢惹你生氣了,你别開除我……”
在關上車門前,裴延冷冰冰的聲音飄出來:“随你。”說完,他發動車子,加速離開了停車場。
裴延修長雙手緊緊握着方向盤,眼睛卻不由自主瞟向後視鏡裡的林言,眼看那單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被黑暗吞沒。
一路恍惚着開車回到家,屋内一室黑暗,裴延按亮燈,煩躁地把車子鑰匙扔到玄關櫃子上,低頭站了一會兒,掏出手機給沈知發了條遲到的回複:“小知,我等你回來。”
收到消息時,沈知正在工作室裡,對比着壁畫照片做臨摹。
所謂工作室,其實就是縣城招待所裡原來的儲物間,房間裡原來物品被撤走,沿着牆擺了幾張長條木桌,上面擺滿了從壁畫現場帶回來的樣本和照片。
下午顧教授沈知一行人到達縣城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小齊将他們直接送到了招待所。
這個招待所是個簡陋的兩層紅磚房,樓上樓下一共十個房間,水泥地面,牆面上泛着黃色水漬,其他項目組成員來得早,招待所其他房間都住滿了,隻剩一樓的兩間雙床房。
因為顧教授坐着輪椅,孟關嶺便和顧教授住在同一間房,方便貼身照顧顧教授,而沈知則住在剩下的另一間房。
大家都很心急,稍微安頓下來,在招待所的食堂吃了口簡單晚飯,便去工作室查看壁畫相關的事物。
此次壁畫樣品的碳檢測結果還沒出來,不過看壁畫線條構圖很像是北齊時代作品,目前國内保存完好北齊時代的壁畫寥寥無幾,如果确認,這個壁畫将有極高的藝術價值。
三個人心情都很興奮,忽略了環境的簡陋,先開了個小會,決定大家分工,顧教授和孟關嶺分析樣品的顔料,而沈知因為筆頭強,便被分配将照片掃描到電腦裡,并用電子筆勾勒線條以用來後續分析。
這事是個精細活,沈知埋着頭細細整理描畫,顧教授和小孟這邊也是十分投入,不知不覺已經是深夜,等小齊來催促他們快點休息時,已經是半夜11點多。
“我的老天爺,你們怎麼還沒睡?”小齊站在門口,大着嗓門趕人,“老師們啊,也不差這一天,你們今天趕了一天路,趕緊回房間休息吧。”
沈知擡起頭,看了眼牆上的挂鐘,這才驚覺已經這麼晚了。
顧教授自己轉着輪椅,過來看了看沈知的成果,拍拍他的肩說:“今天先這樣,先回去休息。”
沈知揉着酸痛的手腕,轉頭對顧教授說:“明天還是要盡快去現場看看,光按照片看,還是會有偏差。”
“是啊,我也這麼說,明天我們一起去現場,今天先休息。”顧教授示意小孟收拾好物品,幾個人各自回了房。
沈知回到房間,這才看到手機上裴延回的消息,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以前,他坐在房間裡簡易的木頭凳子上,低頭看着裴延那個紅色日出的頭像,累了一天的心回了些暖。
他本想給裴延打個電話,看了看時間又怕吵到裴延休息,猶豫一下還是隻給裴延回了一條消息:“這裡挺好的,不用挂念,等我回去。”
等了一會兒,裴延沒有回複,估計是睡了,沈知起身去洗漱,草草睡下。
窗子外呼嘯的風刮了一整夜,屋子裡有暖氣,但不算暖和,沈知睡得不踏實,睡睡醒醒地總算到了天亮,他從被窩裡伸出胳膊去摸手機,立刻被凍得哆嗦了下。
手機上并沒有裴延回複的消息,沈知看了眼時間,這會兒裴延應該已經晨練完,正要去公司了,他想了想,拍了張窗戶上凍的霜花的照片發給裴延。
沈知接着在對話框裡敲下“阿延,好冷啊”,可猶豫了一下,還是删除了消息,他在裴延面前很少抱怨,也不想讓裴延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