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湛道:“将軍且慢。王爺臨終托孤重勝泰山,常湛不得不多問一句:兩位此去平叛雪恨,勝算幾何?”
言崇亦點頭道:“你們可能保玉兒全身而退?”
桑格桑多被問的啞口無言,垂首半晌,忽然雙膝跪倒,誠然道:“願聽常大俠差遣。”
常湛側身避過,雙手相攙道:“不敢當。”說完想了一回,皺眉輕聲道:“隻不過,若要成事,還需勞動兩位将軍舍身犯險。”
桑格桑多慨然道:“隻要能替王爺報仇,咱們死不足惜。”
熊掩玉哭着阻道:“我不要報仇了,不要你們去送死,”說着望向兩口薄棺,流淚道:“我已害死了父王和班查班酣,若你們身死,我,我,”說着跪地大哭起來。
桑格桑多正欲再勸,言崇擺手阻住,蹲身向熊掩玉道:“是非對錯,并非玉兒所想所看到的那樣。今日之事,有師伯師父在,絕不會令兩位将軍有損。”
熊掩玉止住淚水,望向言崇,見常湛點頭,抽泣道:“真的?”
桑格桑多心内甚感寬慰,眼中蓄淚,上前扶起道:“難道小王爺還信不過常大俠?”
常湛如此這般将心中盤算細說一遍,大家齊聲稱贊,待到商量已畢,見桑格桑多領命去了,常言亦各自忙碌一番。掌燈時分,二人悄聲叮囑熊掩玉幾句,随即隐身荒林。
不知過了多久,擡頭見星光一片,言崇憂心道:“三哥,畢十彷真的會來?”
常湛不答,隻目不轉睛的盯着不遠處微弱篝火旁的熊掩玉。
言崇呆了片刻,點頭道:“他一定會來。這就叫做‘算來算去算自己’。”
常湛啞然失笑,歎道:“胡說什麼。”
言崇笑道:“這話可是掌門師姑歌中常念叨的。”
想到妻子,常湛心頭一痛,險些掉下淚來。
言崇自悔失言,忙道:“小師姑對三哥情深似海,便是為了三哥,也會好好活着的。”
常湛忍淚不語,心中暗暗祈禱:但願如此。
夜色漸濃,熊掩玉打了兩個呵欠,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起身往火堆中添了些柴草,回身望着兩口棺椁出神。忽然,一陣急促哨音響起,熊掩玉忙将篝火熄滅,藏身暗處。
等了好半天,哨音複又響起,接連三次,熊掩玉探身喜道:“桑将軍?”
話音未落,數十把火光驟然亮起,畢十彷呵呵一笑,躬身道:“屬下見過小王爺。”
熊掩玉大驚失色,正欲轉身,畢十彷冷笑道:“小王爺莫慌,桑将軍在此。”說着将手足被傅的桑格桑多掼倒在地。
熊掩玉怒道:“大膽畢十彷,快把他們放了。”說着不住後退,左右觀望道:“我師父師伯都在這裡,”話說至此,忽然被腳下亂石絆倒,驚慌失措道:“師伯,師父!”
畢十彷警覺四望,暗暗使了個眼色,一衆手下蜂擁搶上,登将兩口棺材砍的稀爛。
畢十彷移步上前,拎起熊掩玉,陰森道:“快交出兵符诏書,不然師父也保你不住。”
熊掩玉忍痛道:“呸。你殺了父王,你這叛徒,”
畢十彷手上用力,熊掩玉不禁痛叫出聲,亂罵道:“畢十彷,你這卑鄙無恥賣主求榮的狗賊,你最好殺了我,否則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畢十彷忽然松開手,怒道:“私心叛主的是熊三開,害他慘死的就是你。”
熊掩玉哭道:“你胡說,你放屁,父王是好人,是你害死父王的,”
畢十彷哈哈一笑,看了桑格桑多一眼,面露鄙夷道:“熊三開不服上令,毒殺杜田餘散塗首信并将首級獻給秦佑臻以作拜山之禮的那天起,就該知道會有今日。隻可惜,縱你拜入彌藍山,終究難逃一死。”說罷大笑起來。
熊掩玉猛的拔劍便砍,含淚怒道:“狗賊,不許你污蔑父王。”
畢十彷退身向後,抓起桑格桑多,稍一用力,兩人口中齊齊噴血不止。
熊掩玉見狀驚駭道:“桑将軍?”
畢十彷沉臉咬牙道:“快給我。”說着便欲發狠。
熊掩玉捂住胸口驚叫後退,畢十彷見狀心内大喜,丢開二人撲将上去。熊掩玉驚慌中猛将胸前藏着的油紙包用力抛出,畢十彷不及多想,飛身接住。
與此同時,常湛言崇镖槍齊發,火把登時熄滅。餘下衆人尚未反應過來,雙劍已到面前。一場厮殺,來敵死散殆盡。
看着中毒倒地渾身亂戰卻緊抱裝有兵符诏書的油紙包不放的畢十彷,桑格桑多刀起刀落,登将人身首異處。
來到阚王葬身之所,将畢十彷人頭祭上,桑格桑多伏地大哭一場。未免節外生枝,衆人暫将班酣班查一同入土,隻待來日風波平息再請靈返鄉。
熊掩玉掏出兵符诏書,忍淚道:“父王遺诏,令玉兒随師回山,阚境交由四位将軍掌管。如今班将軍已死,理當由桑将軍承繼。”
桑格桑多跪倒雙手捧接,叩頭道:“屬下當代小王爺整饬散軍,重振阚王雄風,敬候新王歸位。”說畢又向常言拜謝。
兩人側身避讓道:“王爺地下有知,自當瞑目。”
收拾妥當,衆人匆匆上路。行至岔道,目送兩位将軍離去,熊掩玉難免又傷心一回。走了大半日,因見熊掩玉困頓至極,常言便早早尋了客棧休息。
吃過飯,安頓徒兒睡下,言崇自去飲馬不提。
回來見常湛呆坐燈下望着從畢十彷處搜來的皮書出神,言崇撥亮油燈,對坐輕聲道:“三哥對桑家兄弟的話心存疑惑?”
常湛搖頭,輕歎道:“他們所言,小師姑早已告訴過我。”
言崇啊的一聲從椅中跳起,險将桌子掀翻。
常湛摁住燈盞,看了一眼睡夢正酣的熊掩玉,低聲道:“悄聲些。”
言崇驚訝道:“掌門師姑早知畢十彷便是雲王布在萩王身邊的奸細米兆平?更知阚王與黑衣人暗有來往?那,黑衣人到底是何來曆?”說着一指熊掩玉,壓低嗓音道:“如此,豈非引狼入室?”
常湛不理,盯着皮書呆呆道:“貪心不足蛇吞象,竹籃打水一場空,原來如此。”
言崇一把搶過,細看兩遍,不解道:“這上面哪裡寫着?”
忽見常湛面露微笑,言崇心内着慌,伸手在人臉前晃了晃,關切道:“三哥,你笑什麼?”
常湛怔怔道:“笑?沒有啊。”
言崇忙将皮書丢去一邊,憂心道:“難道皮書有毒?”說完伸手摸出血櫻珠,硬要常湛吞下。
常湛推開道:“胡鬧。統共剩下這一顆,怎可糟蹋?”
言崇眼中忽然蓄淚,哽咽道:“掌門師姑愛三哥勝過一切,三哥若有好歹,掌門師姑一定不會放過我。三哥,就算為了我,你也要好好的。”
常湛大感莫名其妙,正欲說話,忽被言崇抱住,哭道:“三哥,你别這樣,掌門師姑不會有事的,”
常湛吓了一跳,一面掙脫一面壓低聲音道:“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好好好,我聽你的便是,一定好好活着。”
見常湛自往榻上歇下,言崇呆坐良久,才怅怅然睡去。
次日醒來,見師父師伯早已收拾妥當,熊掩玉顧不上洗漱,胡亂吃了早飯,忙跟着出了客棧。
走在路上,見常湛一言不發縱馬狂奔,熊掩玉苦臉道:“師父,師伯是不是還在怪玉兒?”
言崇一面甩缰,一面道:“不關你的事。”
熊掩玉忽然垂淚道:“徒兒确實犯了大錯,就算師伯不理會,來日掌門師姑祖也必要責罰的。”
言崇輕歎道:“玉兒怕不怕?”
熊掩玉點點頭,哭道:“掌門師姑祖會不會趕徒兒下山?”
言崇長歎一聲,若有所思道:“師父隻知道:若玉兒犯錯,首要認之改之,且勇于承擔後果,方為男兒本色。”
熊掩玉想到爹爹和家将因己慘死,早已哭的哽咽,不住點頭道:“是,弟子記住了。”
這一日正午,終于回到彌藍山地界。
常言正自疾行,忽聽道旁有人驚喜道:“三弟!四弟!”
不等常湛勒馬,随後趕上的言崇飛身躍下,迎上喜道:“大哥,你怎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