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分離,莺時已經忍不住想念那雙總是含笑看她的眼,以及低沉溫柔的聲音了。
如此亂七八糟的想了好一會兒,莺時終于下定決心,小心翼翼的從靈位中出來。
入目一片昏暗,顯然還在夜裡,不同于活人在黑暗中會看不清楚,在鬼魂眼中,一切依舊纖毫畢現。
鬼魂,天生就屬于黑夜。
莺時緩緩落地,而後一步一步分外輕柔的走向床榻,帳幔未落,所以剛走近她就看到了閉上眼似在安眠中的周伯崇。
他俊朗的面容上,深邃的眼阖起,墨黑的眉舒展,睡姿端整。
她提着心,做好了随時躲開的準備,但眼見着周伯崇沒動靜,倒是大了膽子,頓了頓之後,小心翼翼又靠近了些,忍不住想仔細看看他。
他的眉,眼,鼻,唇,輪廓清晰分明的下颌,越看越好看。
而這樣的人,是她的夫婿。
莺時看着,忍不住抿唇笑起,定定看了好一會兒,便準備起身離開。但隻是一轉眼,她隻覺天翻地覆,落在腰間的手臂緊锢住她,将她扣進結實寬闊的胸膛上。
“呀!”莺時驚呼。
“你,你沒睡着?”她心中亂跳,忍不住問,擡眼瞪向身下的人,略有些懊惱,隻覺他狡詐。
總算如願将人抱住,周伯崇幾乎要滿足的喟歎出聲。
他面上含了笑,說,“莺時不在,我哪裡睡得着。”
莺時面上霎時一熱。
她想問周伯崇哪裡來的甜言蜜語,但聽得心裡開心,又遲疑着沒說。
“騙子。”她嘀咕。
“我從不騙莺時。”周伯崇反駁,“隻是一點小小的計策。”
“狡猾。”莺時又說,還是不服氣。
周伯崇隻是笑,攬着她側過身躺好,說,“好了,時間不早了,睡吧。”
“知道莺時不需睡眠,隻當陪陪我,如何?”他低頭,額頭抵着莺時,含笑道。
隻是睡覺嗎……
莺時心下遲疑,但周伯崇如此溫聲輕語,她哪裡能說得出拒絕的話,便就細細的嗯了聲,又說,“好。”
“莺時不在,我睡不着。”周伯崇沒停,低聲繼續說,“好在你總算回來了。”
這般幾乎是示弱般的話語,立即就讓莺時的心化成了水,軟的不成樣子。
“我陪着侯爺。”她說,“快睡吧。”
她忽然就不懊悔了。
她想陪着侯爺。
“不走?”
“不走。”
周伯崇這才低低笑了聲,去吻她。
隻是輕輕的一個碰觸。
“我睡了。”
“好。”
周伯崇便就攬着莺時,閉目入睡。
含着淡淡蘭香的陰涼氣息萦繞在身周,懷中是一片涼意,這并沒有讓他不舒服,反倒心神都為之滿足。
就該這樣,本該這樣。
他睡着了。
鬼是不需要睡覺的,對她們而言,隻有神魂疲倦的時候,才會入定沉眠。
莺時含笑看了他好幾眼,低下頭靠進他的懷中,閉目開始修煉。
第二天,周伯崇去城外青玄觀,同柳五夫妻二人,送莺時的棺木往周家祖墳。
周家的祖宅在南都城往南,一個名叫福縣的縣城。
幾百年的時間,周家在此紮根,繁衍,漸漸成為現在的龐然大物。
一座城,幾乎半數人都姓周。
福縣城外又有一個周莊,周莊旁有片山,叫做鹿山,周家的祖墳就在這片山中。
周家家大業大,除卻主枝外,旁支無數,多得是出了五服,連名字都記不住的親戚。混的好的不多,做官的做官,經商的經商,大多都去了别處。混的差的不少,大半都留在福縣和周莊。
這邊的事情周伯崇早就命人過來安排妥當,他帶着棺木到的時候,周家族人已經候着了。
老族長和一衆族老在門口親迎,接了他進去後,好言好語聊了段近況,之後由老族長的長子,親自引周伯崇衆人往山上去。
雲鄉子主持,帶着人起墳,在誦念聲中,莺時的棺木徐徐被掩埋。
墓碑是早就做好了的,上面空着一半,另一半,寫着莺時的名。
莺時的手被周伯崇牽着,站在一旁靜靜的看,心中隻覺奇妙。
她看着她的棺木被埋進土中,葬下。
感傷?似乎沒必要,更多的是慶幸和滿足。
家人就在身邊,心悅之人也在身邊。
“侯爺,謝謝你。”一路下山,回到落腳的宅子,目送父母離開去休息,莺時心中湧動,忍不住抱住周伯崇。
若不是遇見周伯崇,她依舊是個孤魂野鬼,被綁在魏春華身邊,孤孤單單,雖在塵世之中,卻又被隔絕在塵世之外。
但她就是那樣幸運,遇見了他,所以一切都變了。
周伯崇擡手攬住她的肩背,低頭看着她輕笑,饒有深意,“怎麼謝?”
“隻是說說可不行。”他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