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一愣。
他明白洛奕俞是要他幹什麼。
他費勁轉頭,有些慌張地和洛奕俞對視,眼底掙紮明顯:
你不是不喜歡我對着别人下跪嗎?
你怎麼能,怎麼能将我的尊嚴遞給别人踩?
而洛奕俞,竟也讀懂了他的掙紮。
他略微放松了手上力度,轉而極其認真詢問:“哥,你看看他,看看他們……難道你覺得,自己不該道歉嗎?”
一群連畜生都不是的東西。
沈逸緩緩閉眼,半晌後睜開,譏諷道:
“是,我怎麼敢忤逆您的話?”
想逼他道歉直說,何必搞出副這麼興師動衆的架勢,再裝模作樣的給他上價值觀?
他什麼時候輪得到這群實驗體來教?
“他……你們本就為實驗而生,這是你們生命的唯一價值,我為什麼要對你們既定的命運道歉?”
“沈逸,”洛奕俞嗓音中的顫抖幾乎微不可察,“你真的,沒動過一點恻隐之心嗎?”
他不相信,沈逸從始至終都沒有心疼過自己。
不應該的。
明明最開始不是這樣的。
為什麼會忽然間那麼陌生?
沈逸笑了笑,眼神灰暗:“我,為什麼要對一群連畜生都不算的東西産生恻隐之心?”
他知曉,這話絕對會激怒洛奕俞。
果不其然。
沈逸被他一腳踹在膝窩,不得已跪在地上,膝蓋磕出聲悶響。
洛奕俞按着他的頭,力度大到沈逸險些以為自己要被他徒手開瓢,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
他嗓音發抖:“對不起,對不起。”
嘴是硬的,身體不行。
那麼多實驗體圍在店外,像無數具剛剛破土而出的蒼白屍體,沉默地望着他。
他們對他的道歉,并沒有任何高漲的情緒。
反倒是蒼涼,悲戚的。
啊……
沈逸終于發現了他們的共同點。
這裡的實驗體,大多身體都是不完整的。
或老年垂暮,或皮膚表層損傷,或缺胳膊斷腿……都是些當時沒來得及被處死的殘次品。
大腦一團亂麻,他嘗試性理了下這些信息。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現在正處于實驗體勢力範圍的腹地?
他們以實驗室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那些具備戰鬥的靠外,他們這群殘廢就在腹地靠着洛奕俞庇佑生存?
還不等他思考出結果,洛奕俞便拍了拍他的臉:“哥,你這副欺軟怕硬的面孔也挺惡心的。”
倒不算很疼。
隻是聲音響亮,竟讓他有些無地自容。
唯一的好處大概是,洛奕俞和他一樣,在外人面前比較護短。
他朝那個孩子走過去,小虎便立即有些驚慌地垂下頭,不讓洛奕俞看自己的臉。
洛奕俞卻隻是将手放在他頭上,很輕地揉了揉,轉而對其餘實驗體道:
“散了吧,我會處理的。”
沈逸大概能明白他們這種莫名其妙的等級制度從何而來了。
這群實驗體從被制造出來那一刻就被各種人類管束着,生活在極其嚴苛的規則下,恐怕無論做什麼都免不了束手束腳。
他們需要一個人,來充當“管理員”的角色,來處處為他們考慮,做他們的刀刃。
洛奕俞大概就是這樣,帶領着他們殺出來的吧。
來不及想太多,洛奕俞便抓住他的手,連拖帶拽拉着他朝那棟房子走。
他面色如常,看不出什麼異樣。
可沈逸能感受到,那力度幾乎能将他手腕捏碎。
這是生氣了。
沈逸一顆心幾乎提在嗓子眼,心髒狂跳不止。
“你,你聽我解釋……”
洛奕俞一個眼神過來,他便立即閉了嘴。
樓道裡陰森可怖,伴着洛奕俞略帶沉重的腳步聲,讓沈逸有種自己要去絞刑架的感覺。
幾乎是冷到骨子裡。
沈逸大氣不敢出,眼睜睜看着他把自己拉回屋子,順帶“咔哒”一下反鎖上了門。
這個小動作讓他的心涼了半截。
洛奕俞将右手袖口别起,手背處能隐隐看到凸起的青筋。
沈逸深吸一口氣,将口罩帽子摘下,獻祭那般擡起頭,整張臉暴露在空氣中,睫毛輕輕顫了下。
一道極重的巴掌夾着風瞬間落在他臉上。他整個頭偏過去,耳邊炸開,緩了好一會兒,又咬着牙将頭轉回來,等待第二下耳光。
洛奕俞拽着他的頭發,發洩似的在另外一邊兒重重扇了幾下。
巨響過後是火燒火燎的劇痛,沈逸鼻腔口腔内全是鐵鏽味,難受到近乎喘不過來氣。
沈逸嗚咽一聲,順從跪下。
他自然是屈辱的。
可和單純的屈辱比起來,他還是覺得能少挨些打更重要。
而洛奕俞,竟然也真的停下了動作。
轉而對他伸出手:“手機。”
沈逸眼底閃過瞬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