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生,你是不是記錯号碼了……怎麼給區外的人類打電話?”
沈逸瞳孔顫了顫,還沒想好該怎麼糊弄過去,那被老太太叫做小虎子的男孩就走了過來。
他一邊伸懶腰,一邊小聲埋怨:“奶奶,飯做好了怎麼不叫我?”
然而下一秒。
他在看到沈逸背影時,竟猛的後退幾步,身體磕在後面的貨架上,乒裡乓啷響了好一陣。
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顫抖:“先,先生……”
這對實驗體而言幾乎是一個特定稱謂。
單獨指那些手握他們生殺予奪大權的人類。
沈逸驚了驚。
他手下管理的實驗體衆多,自然不可能每個都記得清楚。
而當他轉身和那個男孩對視時,心底“咯噔”一下,瞬間了然。
難怪,自己裹得那麼嚴實,對方卻還是能僅憑一個背影認出他。
大概是因為,自己的身影,也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魇中……
小虎子睡覺時為什麼明明沒有陽光,卻仍舊要用書本擋着。
因為他擋着的根本就不是陽光,而是自己的臉。
那張整個臉皮都被燙掉,膿疱夾雜着白皮,遍布醜陋疤痕,像顆皺皺巴巴烤焦了的地瓜的臉。
發際線坑坑窪窪,就連眼皮都浮腫糜爛的臉。
沈逸記得,曾有一項實驗,是測試實驗體表皮溫度的承受能力……
老太太急忙上前扶起小虎,抱住他的頭,幹巴巴的眼眶中擠出兩顆渾濁的淚:
“哎呦,我可憐的孩子……”
沈逸慌了,為了避免消息走漏,掏出槍便想殺了那個老太太。
小虎尖叫着擋在老人身前。
畏懼神色不似作假。
他們哪是為了模仿人類刻意制造出親緣。
他們隻是幾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恰巧湊在一起搭個伴。
警報聲長鳴。
震得沈逸耳膜嗡嗡作響。
他手中那把槍越來越沉重,重到他幾乎要舉不起來。
他能隐約感覺到,自己死定了。
有很多實驗體聽到聲音趕了過來,将便利店堵住,又保護住小虎和老太太,卻沒有一個沖上來對他動手的。
像是在畏懼什麼。
是畏懼他這個曾經的主管,還是他們口中的“王”呢。
沈逸不想浪費腦細胞去思考那些事。
他隻覺得,自己蠢得厲害。
大概十多分鐘。
人群自動散開一條道,那個人朝他一步步走近。
他面上看不出有多麼惱怒,隻是眼神陰冷的厲害。
還夾雜着絲莫名的失望。
事實上,他怎麼會猜不出來沈逸是騙他的呢?
他隻是想着,再給沈逸一個機會,也再給自己一個機會。
盡管他那一顆真心早就被絞碎了。
那句“我很快就回來,等我”,如此輕易讓他的心再度燃起一個小火苗。
萬一,萬一是真的呢?
如果再被騙了……不會的。
可惜。
他所有幻想都是個笑話。
洛奕俞站在他身前時,沈逸整個人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聽見對方嗤笑:“裹得倒還挺嚴實。”
沈逸甚至不敢擡頭看他,目光落在洛奕俞胸膛以下位置,細細發抖。
洛奕俞朝他伸出手,五指幹淨纖長,可沈逸腦海中卻不可避免回憶出他貫穿自己胸膛時那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他沉默,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極其乖順把身上唯一的武器放在洛奕俞手上。
“對不起。”
洛奕俞打斷:“噓。我們的事,回去再慢慢算賬。”
他似是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推了一把沈逸,命令道:
“現在該跟他們道歉。”
沈逸踉踉跄跄走了幾步才穩住身形,指甲幾乎能将掌心摳出血,對着那個面容可怖的孩子幹巴巴道:
“對不起。”
那孩子是什麼反應不知道。
但洛奕俞忽的拽住了他的頭發,猛的一扯。
疼痛針紮般襲來。
他聽見洛奕俞說:“哥,我是這麼教你道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