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來很燦爛:“你叫什麼名字?”
他腦海中極力想着那些讨好實驗員的辦法,無奈這時卻連一個字都想不到。
隻能小心翼翼道:
“姐姐,我的編号是B57……”
那個少年打斷了他:“編号忘了吧,以後估計都用不着了。”
這句話無疑在小小洛奕俞心底點了一撮火苗。
用不着編号了?
那是不是就說明,他再也不用和其他實驗體擠在那個又冷又小的寝室,再也不用排着隊等待針尖刺入脖頸?
他感覺自己身體正在一點點恢複溫度。
二人問了他的意願,又湊在一起讨論很久,給他取了一個他很喜歡的名字——
事實上,不管什麼名字他都會喜歡的。
洛奕俞。
少年在自己掌心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地寫。
随後側頭問:“知道了嗎?”
其實他不認字,隻能感覺到掌心癢癢的。
卻還是高興地用力點頭:“嗯!”
待在他們身邊的日子,是洛奕俞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幸福到每晚睡覺前都要在腦海中回憶一遍,細細咀嚼,比巧克力還讓人開心。
他們偶爾也會需要做實驗,卻會滿臉擔憂地一遍又一遍問他這樣會不會疼,哪怕他露出一丁點類似于痛苦的神色,他們都會立即圍上來安慰。
他不會去想,自己可以本來就不用經曆這些的。
他隻覺得自己幸運。
沈皖生日時,他們專門去外面買了個蛋糕回來。
洛奕俞從來沒見過這個東西。
隻覺得它看起來很漂亮,軟軟的,應該會很好吃。
他知道自己是不配的,又怕他們尴尬,便很識趣地躲在屋子裡發呆,沒有出去打擾他們。
卻沒想到,他們在叫自己的名字。
起先,他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卻不料這聲音越來越清晰。
沈逸一把掀開他的被子,納悶道:
“這才幾點,不吃完蛋糕再睡嗎?”
洛奕俞心跳漏了一拍。
他就這麼呆呆傻傻地跟着他走,看到沈皖已經給他切好了蛋糕,擺在一個很漂亮的盤子裡。
上面還有顆小草莓。
沈皖把叉子遞給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驚呼:“阿俞是不是還沒過過生日啊?”
他們不懂。
生日這種東西,對于一個連姓名都不配擁有的實驗體,是多麼彌足珍貴。
他嘗了一口蛋糕,那是比之前吃的巧克力好吃百萬倍的東西。
洛奕俞突然很想哭,眼淚都蒙在眼眶裡,卻始終沒有掉下來。
他想起,那個管理員對他說,敢哭,就把他的眼睛剜出來。
可沈皖注意到了。
她“咦”了一聲,奇怪道:“阿俞怎麼哭了?”
洛奕俞眼淚瞬間繃不住,碎在了地上。
他一邊搖頭一邊抹眼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沈逸似乎看出了他的委屈,對他道:“以後,你的生日就是跟我們回家那天。可以嗎?”
回家,多麼美好的詞彙。
他們都沒有家,但此時此刻,這就是他們的家。
洛奕俞用力點頭,哽咽道:“好!”
那天晚上,沈皖把大半塊蛋糕都分給了他。
他很不好意思,想要推脫,身體卻很誠實。
沈逸随口道:“早知道你喜歡,就買個大些的了。”
這不是一句空話。
等到第二年,洛奕俞生日時,沈逸當真買了一塊很大的蛋糕。
還是巧克力口味的。
他最愛的兩種東西拼湊在一起,由最愛的兩個人來送給他。
那一天,他們把他帶出了實驗室。
他滿眼激動,近乎貪婪的感受這個世界。
這個曾經隻能通過别人叙述想象的,不再冰冷的,有溫度的世界。
“哎呀……小孩子喜歡什麼,遊樂場嗎?”
“那得去市中心。而且前幾個月已經倒閉了。”
洛奕俞已經想象不到,還有哪一刻能比現在還幸福的了。
所以哪怕很久很久之後,沈逸突然間像變了個人,不再與他親近,他也依舊不會有一絲怨言。
打也好踹也好,都沒關系。
就算是牙齒被硬生生一顆顆拔掉的感覺真的很疼,痛到恨不得去死,大腦裡的神經都在一抽一抽的,他也不會去怪沈逸。
他隻要一個人躲一會兒,就能自己哄好自己。更别說沈逸還給他買了塊小甜品安慰。
隻是,為什麼偏偏要是絞肉機呢。
那是比地下層還恐怖,讓所有實驗體視作噩夢的地方。
他最愛的人,怎麼能狠下心來讓他去死呢。
他難道不該為自己複仇嗎?
他難道不能為自己抱一聲不公嗎?
實驗體沒有人類的情感……那他的愛恨又算什麼?
沈逸第一次死亡還沒醒過來時,他去了趟市中心。
這個曾經看來無比遙遠的地方,原來也不過如此。
随後去一家看起來客流量很小的蛋糕店,點了塊提拉米蘇。
隻嘗了一口,便丢進垃圾桶。
好像,也沒有多麼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