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理會,就這麼不緊不慢走到後門,直至來到那條專門用來處理屍骸、已然被徹底污染的小溪前。
沈逸扶住桶底,将洛奕俞倒了進去。
事實上……他的手是抖的。
他畢竟是人。
又怎麼可能真的沒有一絲感情。
他記得那天晚上,洛奕俞悄悄跑到他的床邊,輕輕搖晃他的手臂。
他睡的正迷糊,揉了揉眼睛問他怎麼了,是不是注射新藥物後身體不舒服。
洛奕俞搖了搖頭,笑的神秘。
随後将背在身後的手拿出來,在他面前攤開。
掌心内躺着一顆小橘子。
他用如獲至寶那般語氣道:“哥哥,我特意去問過了沈皖姐姐,她說今天是你的生日哎!”
“生日快樂!”
一片黑暗之中,沈逸幾乎隻能看清他燦爛的笑容。
他抿着嘴唇,接過那顆小橘子,放在手中掂了掂。
随後在洛奕俞期待的目光下,毫無預兆在他臉上猛的扇了一耳光。
洛奕俞被打的跌坐在地,下意識捂着臉渾身顫栗:“哥,哥哥……我又犯什麼錯了嗎?”
沈逸語氣不辨喜怒:“哪來的?”
洛奕俞低下頭,支支吾吾道:“去正一層時候,我,我撿到的……”
沈逸抓住他的頭發,強逼他與自己對視,一字一頓道:
“洛奕俞,你太讓我失望了。”
很簡單的一句話。
然而就是這幾個字,如此輕易的徹底為他宣判了死刑。
沈逸沉默地看着那塊刺目鮮紅在水中一點點變淡。
實驗體沒有人類的情感、思維。
他們由人類創造,隻具備最基礎的感觀。
所以他并不是在殺人,而是在處理實驗失敗後的殘體。
他什麼沒有做錯,也不需要感到任何愧疚。
沈逸在心中默念三遍,這才轉過身,再次迎着那些人畏懼的目光走過長廊。
在盡頭處,整個實驗室最顯眼的位置,有用豔紅色镌刻的幾個大字:
【人類利益高于一切。】
在這裡生活的每一個人,無一例外背負着這幾個大字一點點向上爬。
他不該,也不能是那個例外。
那天之後,他把自己一個人鎖在洗手間,在裡面足足待了兩個多小時。
沒有哭,似乎也沒有多麼崩潰,隻是不停的洗手,一遍又一遍。
卻也隻是這樣而已。
出來後,他仍舊是那個衣冠楚楚,冷血到令人發指的研究員。
沈逸理所應當把這當成了最後的結局。
以至于他怎麼也沒想到,不過是短短三年,這裡竟然能發生如此翻天覆地變化。
那天,他穿着白色制服,照常走進無菌室準備記錄新的一批實驗體身體數據。
桌上圓珠筆莫名掉落,他彎腰去撿。
等再次擡起頭時,猝不及防和那個被困在玻璃艙的實驗體對上視線。
它垂着眼簾,胸膛微微起伏,大半張臉隐藏在陰影中,神色暗沉到有些駭人。
沈逸下意識蹙眉。
這一批,怎麼醒的這樣早?
這個想法冒出的那一刹那,他便猛然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勁。
果不其然。
在他四周,那些密密麻麻的玻璃艙内,實驗體無一例外睜開了雙眼。
無數雙毫無生氣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壓抑到讓他莫名喘不過來氣。
沈逸下意識向退了幾步。
常年在實驗室内生活、工作的經曆,讓他生來比旁人敏銳許多。
這種說法很荒謬……但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就好像有一把看不見的刀刃,用細到快要斷裂的繩子懸挂在自己頭上那般……
沈逸一點點活動僵硬的脖頸,擡頭去看。
卻險些被頂上白燈晃到眼。
“咔嚓——”
微不可察的聲音不适時響起。
他瞬間回神。
轉眼便看到有幾條裂紋悄悄爬上玻璃倉。
怎麼可能……?
沈逸瞳孔緊縮,大腦内逃跑的想法瘋狂叫嚣,雙腿卻無論如何都擡不起來一點。
他隻能眼睜睜看着那些實驗體在玻璃倉内嘗試性地活動着他們的身體。
他們将手輕輕覆在玻璃壁,神情倨傲,像是在睥睨着他。
一切隻在瞬息之間。
還沒等沈逸反應過來,那據說連子彈都射不透的加厚玻璃,便接連在他面前徹底炸碎。
碎片飛濺,他下意識擡手去擋。
可身上、臉上還是多了不少道血口子。
那些用以維持他們生命的粘稠液體從玻璃倉内流出,弄髒他的鞋。
沈逸頭皮發麻,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念頭:
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