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渡邊愛也沒閑着,從輔助監督那裡要到了加茂美世住的醫院地址。
就在過來的路上,她意外一瞥,留意到花店外擺放的報春花,停下腳步,冥冥之中好像有某種指引促使她買下了那盆花。
這是前所未有的信号,她懷着驚喜與好奇細細品味這樣的轉變。
如果這是一道人生的填空題,她會填上“心心相惜”——作為同為家中有妹妹之人的感同身受。
“沒、沒什麼……”護士低下頭,聲音越來越輕,“隻是換了間病房……在907……”
“能問問原因嗎?”渡邊愛瞄了一眼旁邊的平面圖,新換的房間位于醫院走廊的盡頭,夏日日光毒辣,冬日則幾乎照不到陽光。
“是她哥哥的要求。”
“那人大概長什麼樣?”
“是位穿狩衣的小哥。”護士急忙回答,就像要把她快點打發走似的。
加茂笃正?難道說……
渡邊愛識趣地點點頭,告别了護士。
安靜的走廊上,回蕩着她的腳步聲。空氣中彌漫着消毒水的氣味,但隐約間,她聞到一股高級沉香的香氣,它帶着一種令人不安的詭異感,仿佛在預示着什麼。
她停下腳步,仔細嗅了嗅。這股氣味并不屬于加茂笃正,那人的狩衣上是一股和他單純性格類似的淡雅花香,當然也不屬于加茂信吾身上那種令人厭惡的煙味混雜着古龍水的味道。
渡邊愛加快腳步,走到病房前,楞了楞。
她知道是什麼引起護士們的恐懼了。
隻見把手上粘着一根樹枝,頂端被人削去,插着一顆烤過的魚頭。渡邊愛眯起眼,她不常和加茂笃正聯系,所以不清楚兄妹倆的近況。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到底是加茂笃正用陰陽師的能力找到了美世的病因,還是說她把加茂家想的太好了,既然加茂笃正這一脈有陰陽師的血統,那麼他們拿美世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實驗或儀式根本不奇怪。
她幻化出武器,悄然置于身後,随後輕推門扉,一股馥郁的香氣瞬間噴湧而出。緊接着,她被房間内的景象震撼得啞然失聲——腳邊兩盞香爐青煙袅袅,整個房間昏暗無光,窗簾緊閉,其上貼滿了白紙剪成的小人。
床上,加茂美世靜靜地躺着,一動不動。
渡邊愛小心翼翼地跨過由粗繩編織的結界,緩緩走近病床,凝視着床上的人。她将手搭在胸口,感受到一股郁結之氣堵在其中。
加茂美世宛如古老儀式中被獻祭的無辜少女,面色蒼白如紙。更加詭異的無論是消瘦的臉頰、幹癟的嘴唇,還是緊閉的眼皮上,都布滿了密密麻麻、扭曲而細小的文字。
而在她的額頭處,那些文字之下有一處難以掩蓋的咒印,它宛如一朵盛放的鮮花,紮根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貪婪地蠶食着她年輕的生命。
床邊沒有安裝心電監護呼吸機,渡邊愛伸出手探了探鼻息,随後掀開被子一角,發現美世的手背、手心,小臂,甚至被衣服半遮住的鎖骨還有脖子上都是同樣的黑色小字。
她蹲下身,試圖看清上面寫的是什麼。
“是《大孔雀明王心咒》。”
突然,門被打開,風吹動窗簾上的小人發出如同笑聲一般的窸窸窣窣聲響。
“還記得嗎,我們在學校裡學過。”光亮照進屋内,聲音如刀刃飛刺而來。
加茂笃正戴着很高的帽子,衣服寬大掩蓋住了原本的身形,他整張臉都陷入黑暗,難以分辨神情。
“我還在苦惱,如果來的人真是我們美世的朋友該怎麼向她解釋才好。”他冷冷地說道。
“笃正,你應該讓她接受醫生的治療。”渡邊愛站起身,嚴肅地說。
“治療?”高大的帽子歪向一邊,“信任那群無能的家夥隻會浪費時間。”
說完,黑色身影消失在了門口。
渡邊愛并不因為他的态度而感到不滿,反而能理解這樣的心情。如果換做是奧莉昏迷不醒,她也會像這樣丢了魂似的,隻要能讓妹妹醒來,哪怕交換自己的性命都不會眨一下眼。
渡邊愛将報春花放下,跟上他通過走廊,驚動了躲到一角的護士們。
二人一前一後走上樓頂,渡邊愛想叫住他,可誰知加茂笃正打開天台的門,将兩根手指放在唇邊,念出了咒,“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盡數伏除。”
“喂,你在做什麼?這裡可是醫院。”渡邊愛抓住他的肩膀,要他停下,可帳已經降下,将兩人包圍。
“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有趣?”
加茂笃正背對着她,語氣低沉冰冷。
渡邊愛感受到手掌下的身體在顫抖,便立刻送開手。
“山本同學,你有時候還真讓人琢磨不透啊……”加茂笃正繼續說,“但無論你在想什麼,請别再戲弄我們了好嗎?有些事我已經都知道了……我和美世不過是你們的棋子,等到沒有價值了以後,就像現在,可以随随便便抛棄了。”
滴答。
一滴水落到了結界頂部,分裂成兩滴水珠悄無聲息地滑到了地上。
噼裡啪啦……
天空下起了傾盆大雨,密密麻麻的雨水奮力敲打着結界,好像在提醒人們要離開危險之地。
耳畔充斥着“咚咚咚”的沉悶響聲,渡邊愛表情嚴肅。
她的确利用了加茂笃正對自己的情感接近天元,所以無論有沒有加茂信吾的手筆,變成這樣的結果也無可厚非。然而,她可不會為這種行為而向對方低頭認錯,為了回到原來的世界,她可是抱着極大的決心,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的。
那麼既然如此,她可以利用這一點執行自己的計劃,把“無關緊要的人排除在外”。
“你都知道了。”渡邊愛平靜地說。
“你會用槍吧,為什麼要隐瞞。”
“我能構築出很多東西,為什麼手槍就不行。”她無所謂地攤開手。
加茂笃正搖了搖頭,眼裡充滿失望,像是遇到大難臨頭還嬉皮笑臉的無恥惡棍,這讓他不得不撕開最後一層遮羞布,而這意味着兩人的關系已經走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他從衣服内側拿出一樣東西,邁開沉重的步伐走近她,“你怎麼解釋這個?”
這一刻終于要來了,渡邊愛思量道。
在他的手指間,一枚子彈閃耀着金屬光澤。
“我記得你用術式做出來的東西都沒法維持很久吧。而且在那時候,你分明就很熟悉該怎麼使用槍械。”
“噢,原來你醒着啊。”渡邊愛笑道,“但是加茂同學未免太計較了。你難道沒玩過射擊遊戲嗎?總有些人最後能赢走一大批獎品,就比如我。”
“罷了,連總監部都沒問出來的事,你怎麼會告訴我呢,”加茂笃正的靈魂仿佛被抽離,渾身無力地要化開來,“但我要告訴你這裡沒有你想要的,奉勸你哪裡來回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