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來回哪裡去。
這裡的人明明什麼都不知道,每句話卻能絲毫不差地刺在她的傷口上。
渡邊愛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冷哼了一聲,一把拽住加茂笃正的衣領。
時間像是凝固了,能看清男青年的汗水從皮膚下滲出,慢慢從鬓角流淌而下。他身體僵硬,汗毛直立,雙眼瞪地極大:山本未來變出的手槍正瞄準了自己。
要是現在開槍,鮮血和腦漿肯定會濺得到處都是。
“原來加茂家就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沒有我,你們怎麼會知道加茂琉失蹤的真相。還是說,連你都忘記了這個妹妹?”渡邊愛嘴裡擎着笑意,用CZ75捷克制手槍抵住他的下巴,逼得他仰起頭,艱難地與自己對視,“其實你們和其他家族的明争暗鬥就從未停止過,對吧。那麼請問這次為什麼沒人用那麼好的機會扳倒禅院家?是因為不敢嗎?”
“放、放開我,”加茂笃正感受到無比巨大的力量扯住衣領快要勒斷了脖子,他嘗試掰開她的手指,可那都是白費力氣,“你說的這些和我們有什麼關系?!我隻想讓美世過上安穩的生活,難道這都有錯?”
“給你個提示。”渡邊愛轉動眼珠環視四周,最後又回到加茂笃正深邃的五官上。
人們誇他帥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樣的人随随便便走在路上都是鶴立雞群的存在。而現在那對總是流露希望和善意的漂亮眼睛正用從未示人的憤怒與不甘瞪着自己。
這是她創造出的野獸,渡邊愛越來越興奮了,“隻要禅院家家主替禅院茂昌上交一筆封口費就行了。”
事情發生已經四個月過去了,但工程進展緩慢,外界聽到的消息也越來越少。他們不讓任何無關人員參與武山挖掘,同時也沒有對禅院家做出相應的懲罰,背後的理由大概有兩點:一是保證隻有“自己人”毀滅過去的證據,二是和禅院家約定禅院茂昌的“研究結果”歸他們所有。
九十九由基或許說得不錯,咒術界前進的每一步都是踩在先輩們的屍體上的。
說到這裡,加茂笃正噤聲不語,情緒穩定了不少。
“還有,你錯了,怎麼會和你們沒有關系呢。”渡邊愛用槍口緊貼加茂笃正的下巴,從嘴角輕輕滑到臉頰,戲谑地觀察他的目光沿相同軌迹從下跟到上,“森見太郎一個沒背景沒家事的普通學生想與禅院家的人合作,他最擔心的應該是對方會不會悄無聲息地要了他的命。但如果這時候,有另外一名禦三家的人在場,或許這位大人物就不敢輕舉妄動了。但很可惜,禅院茂昌根本不在意,就像高層和加茂信吾一樣,加茂琉不得不死。”
“你會遭天譴的。”加茂笃正低吼,用力推開她的肩膀,往後退了幾步,他雖站着,但靈魂随淚水流下逐漸走向枯萎。
眼見這頭野獸又重新躲到洞穴中,渡邊愛冷笑一聲,手裡的槍也消失了。
“呵,遇到那麼多事,我已經不知道哪件才算是上天對我的懲罰了,現在多一件又有什麼關系呢。”她被突如其來的神秘預感所劫持,嘴唇抿成一條硬朗的直線,未來的路似乎會很漫長,“你不敢相信引以為豪的家族竟然會是這樣的無情殘忍。所以比起懷疑出身的正确性,不如遷怒旁人來得容易。”
加茂笃正忽地擡起頭,似乎感受到前方襲來勢不可擋的炮彈摧毀了他的身體,讓意志消散在這個世界上。然後,就像有人捧起地上的塵土,有人牽起他的手,輕松地打開合攏的五指,取走了一枚子彈。
“加茂信吾對你說了什麼?我的身份?”渡邊愛把玩指間的彈頭,确認這是否就是射向禅院茂昌體内的那枚。
不過讨論是不是已經不重要了,由加茂信吾背後策劃的裂痕已經産生。
另一邊,加茂笃正手足無措地攥緊狩衣袖口,以前妹妹發病從不超過兩天就能恢複,而這次她已經昏迷了四天,而現在他自己又被人輕而易舉地拆穿内心的陰暗面,他深陷絕望。
“他們說會庇護我們,動用族内資源,安排美世接受檢查,還免除一切治療費用。可哪裡有什麼庇護,”笨蛋腦子最終還是轉不過聰明人,加茂笃正歎了一口氣,站在她面前無地自容,“他們不過是借此強迫我們為整個家族的興旺前赴後繼地燃燒生命罷了。”
我也出生于家族,當然也聽過很多家族的事,其中不乏有黔驢技窮欺壓内部成員的傳聞,而這樣的家族很快就會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之中,渡邊愛很想這樣說。
“對不起,剛才對你說了無禮的話,我不求你原諒,”加茂笃正嘴角揚起一絲苦笑,“但是,未來,如果你還有其他選擇,我真心祝福你能找到真正的歸宿。”
渡邊愛先是一愣,視線移向别處,落在結界外的大雨裡,她将子彈向上抛,金色光芒閃爍,穩穩落在手心,“嗯,你說得對,我正好打算離開一段時間。我為這個世界拼了命地袱除詛咒,到頭來還要被你們這種人指責,我真的很難過。”
她緊鎖眉頭,擠不出眼淚,露出了一種像是憤怒的悲傷神色,“所以我需要休息,調整心态。”
“很抱歉。”加茂笃正輕聲道。
“我的初步設想是下個禮拜去京都住幾個月,等櫻花凋謝後,去北海道度過一整個夏季,秋天再回東京,你看怎麼樣。”渡邊愛盯着男青年的臉。
“你說什麼?”加茂笃正不可置信地驚呼。
“不行嗎?我現在很怕熱,”渡邊愛摩挲下巴,“據說每到夏天京都會讓人熱得受不了。而且如果要趕在秋天回來,最好現在動身。”
“你明明還有很多選擇,就算出國也好,為什麼非要去那兩個地方?”加茂笃正焦急地說。
京都是咒術世家們的集聚地,按照山本未來目前的情況,要是不巧碰見,他們不會輕易放過她的。而北海道有阿依努人組成的咒術連,他們野蠻好鬥,曾經和高專的咒術師在某次合作中起了沖突,導緻任務失敗,傷亡慘重,究其原因衆說紛纭,不過雙方從此不再有聯系是事實。
加茂笃正呼吸變得急促,下意識地握緊拳頭,指甲深陷掌心。他是多麼希望下一刻山本未來笑出聲,嘲笑他是個連玩笑話都分辨不清的笨蛋。可對方銳利的視線像往常一樣如同精準的掃描儀器,而唇角那一抹幾乎不可察的弧度仿佛在說天底下無人能撼動她的内心。
“好吧,我知道我是阻止不了你的。”他選擇放棄,加茂笃正咬緊牙關,肩膀不受控制地顫抖,他隐約意識到這個決定将會帶來無法挽回的後果,“但無論如何,請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渡邊愛被他出乎意料的回答震住,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好。他似乎是那種被人故意撞倒反過來說謝謝沒讓他踩死螞蟻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