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話說完,城牆上的三人同一時間陷入沉默,或者說是寂靜。
巫與雲的臉黑了,沒想到孟影安會說出這樣冒犯人的話。
“抱歉。”巫與雲連忙替孟影安道:“他精神不太正常,說話太難聽。”
她看向屠于曼,發現她面無表情,眼神深邃而平靜,看不出來是在想什麼。
孟影安皺了皺眉,卻聽到身邊的屠于曼冷冷地開口:“看出來了。”她的嗓音清朗,和屠邈有幾分相似,但更添了幾分銳利,“确實是難聽。”
“這就是你們倆說的弱點?”屠于曼的目光掃過巫與雲和孟影安,語氣中帶着一絲嘲諷。
孟影安點頭。
“呵,笑話。”屠于曼冷笑一聲,身影瞬間消失在空氣中,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巫與雲微微皺眉,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滿:“把人給氣跑了。”
“不至于。”孟影安看向已經沒人的空氣,脫下累贅的防護手套,贊賞道:“确實是老師的女兒,我的熵減抓不住她的軌迹。”
巫與雲的眉頭皺得更緊,語氣中帶着一絲煩躁:“她對戰神計劃很排斥。”
巫與雲和孟影安雖然年紀有差,但玩家輩分算是同輩,因此說起話來并不客氣。
巫與雲:“你說這些話太沖動。”
孟影安像是有些好笑地看了屠于曼消失的方向一眼:“你好像有點看輕屠邈的女兒了。”
孟影安額前的碎發上還有血腥氣,現在看起來其實不算體面,偏偏他氣定神閑:“剛剛她用玩家天賦鎖定我的熵減路徑,應該是被她碰到了尾巴。”
換而言之,屠于曼沒有他們想象得那麼被動。
巫與雲聽到這話,微微一愣:“她才正式成為玩家一個半月不到。”
這也是為什麼巫與雲潛意識裡替屠于曼做決定的原因。屠于曼作為一個起步的玩家,太幼小了。
孟影安:“才正式成為玩家一個半月不到,就有能力通過兩個世界之間的裂縫來到副本世界。你可以嗎?”
巫與雲沉默了。她不行。
巫與雲的玩家天賦算是外挂,但是她本身的戰鬥力算不上基地玩家中的翹楚。
“她的上一個副本裡,楊瓊也在。”孟影安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思索,“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楊政知道屠邈在那個副本裡,但是一直進不去。這次楊瓊能進去,應該還有其他玩家幫忙。”
“你說玩家基地的人?”巫與雲的臉色微微一變,語氣中帶着一絲警惕,“這次我們的人裡面隻有蘇艾因和岑青在。”
兩個二代玩家都是從小在基地裡長大的,不可能和異教徒聯手。孟影安微微搖頭,眼神中帶着一絲不确定:“這兩個玩家身上确實看不出背叛的痕迹。”
孟影安:“等她們倆的副本報告出來之後,交一份到我這裡來。也給一份屠于曼。再把她調取基地資料的權限打開。”
兩人有着一層上下級的關系,孟影安臉上的笑容不再,因此一雙瑞鳳眼顯得薄情冷漠,他的語氣中帶着一絲嚴肅:“比起盲目地被推向已經被規劃好的道路走,她更需要的是信息。”
巫與雲微微點頭:“我知道了。我會讓沈虹的女兒重新開放她的玩家論壇權限。”
屠于曼和方舟系統的博弈,她們确實不應該摻和進去。巫與雲微微歎了口氣,希望屠于曼能給副本世界的玩家一點驚喜。
有一點巫與雲想不通:“她剛才到這裡的時候,看起來有點異常。”
孟影安聞言使用熵減看到了此前的畫面。“她的身體出了狀況後立即複原了,帶她去再做一次檢查。”
…
檢查出來的結果一切正常。
屠于曼自己也感覺到了異常,因為她的心髒确實不舒服,不正常的悸動時強時弱,既然屠于曼的身體沒問題,那麼必然和寄生獸有關。
可惜的是,屠于曼壓根不記得自己通關副本之後發生了什麼,又是怎麼來到副本世界的。
黑纏區低級副本【胃囊】。
她把智羊留存的視頻記錄反複觀看,隻能看到孟影安到來之後的畫面,她像是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被寄生獸和異種的屍體堆埋沒。
從畫面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這些怪物是被活生生撕裂的,這與智羊給出的分析報告完全吻合,但屠于曼對這一切卻毫無印象。
這麼多怪物是從哪兒來的?智羊說這樣大量的寄生獸和異種不可能同時出現在【胃囊】這樣的低級副本裡。
連沈元琅也說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這些東西确實是屠于曼殺的。
智羊的聲音平靜而機械:“黑纏區珧嶙市很近,如果您想的話,可以自行過去檢查。”
屠于曼搖頭:“你當初在副本【蝦線】裡記錄了什麼?”
聽到屠于曼使用‘當初’這個詞,它為了該詞使用場景的不準确而略微不适。
但智羊馬上想到自己的上一個副本對于屠于曼來說可能已經是上上上上個副本,它的情緒闆塊恢複正常。
智羊說:“檢測到副本【蝦線】有大量異教徒存在的痕迹,因此智羊被派遣前去調查。”
“調查出什麼了?”
“寄生體路卓菲為異教徒定向投放培育的産物,寄生獸蝦線的不完全體逃竄,當前行蹤未定。”
智羊當時在那個副本裡确實不是故弄玄虛,它整理出來了很多有用的數據。“智羊連接了方舟系統的數據網,經審查得知該異教徒試驗田副本的控制處在燈塔世界雲台市,玩家巫與雲前去調查未果。”
屠于曼掃視智羊調出來的資料,發現自己當初的猜測十分準确,異教徒在進行用寄生體限制寄生獸的實驗。
路卓菲絕對算得上是個成功的實驗體。
智羊向屠于曼科普,異教徒大量聚集在複合副本内,他們的組織成員有很多都是保有部分玩家意識的寄生體。
“除了意外被寄生獸感染的玩家之後,裡面更多的是主動接受低級寄生獸感染的二代玩家。”
初代玩家集體死亡之後,一部分二代玩家失去抵抗意志,聽了楊政的鬼話,以為自己能和楊政一樣,被寄生獸感染之後繼續當個玩家。
結果是選擇被感染的玩家隻有半成保留了意識。
異教徒研究能夠限制寄生獸的寄生體當然不抱着好心,他們的頭頭楊政自己就是介于寄生體和玩家之間的奇怪存在,研究這些東西不會是為了限制寄生獸,更多是為了壯大自己的力量。
智羊不知道路卓菲還活着,聽它的調查結果,似乎異教徒也不知道。
屠于曼需要在異教徒找到路卓菲之前找到她。
屠于曼被要求這段時間留在副本世界。
由于岑青和蘇艾因負傷,佟萬豔又忙着照顧兩人,在此期間由巫于月負責充當屠于曼的接待者。
她和屠于曼不熟,沒事就把她往蘇艾因她們的病房帶。
屠于曼第三次被巫與月帶來,這次巫于月沒有帶上那個小孩,屠于曼看着面前這張和巫與雲一模一樣氣質卻截然不同的臉,感歎基因的強大。
“搞不明白他們怎麼想的。”巫與月用戰鬥靴勾過椅子,椅腿在金屬地闆上劃出刺響。她摸出匕首開始削蘋果,刀刃削下的果皮螺旋狀垂落。
她比她姐姐要自由散漫得多,也高大率性得多。
巫與月很費解:“既然你都被找回來了,為什麼不讓你趕緊進副本殺寄生獸,反而和我們一起無所事事。”
巫與月的能力是【空間修複】,但凡巫與雲去現實世界辦了什麼事,巫與月都要去修補被穿開的空間,自從屠于曼出現,巫與雲穿梭于兩個世界的頻率就越來越高。
“說什麼屁話呢?”岑青二人恢複得很好,佟萬豔過來幫兩人換藥。
“難道不是嗎?最近兩個世界的異教徒很嚣張。”巫與月說:“你們倆真該在上個副本殺了楊瓊。”
岑青額前的觸角彎了彎,佟萬豔立即對巫與月不滿道:“你行你上啊,别第一面就被人碾成了骨灰。”末了,她補上一句:“估計你被打了還得回來找你姐姐哭。”
“我能找巫與雲哭是我的本事。”她對巫與雲的态度親昵但不恭敬。
巫與月朝正在給蘇艾因注射恢複劑的屠于曼擡擡下巴:“你怎麼這麼聽話?巫與雲讓你待在哪兒你就待在哪兒?你不想出去嗎?”
屠于曼放下注射針劑聳肩:“外面很危險。”
“得了,對你來說還有什麼是危險的。”巫與月靠在病床的欄杆上削一個變異蘋果,說:“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已經殺出基地了。”
基地裡的人都知道屠邈的女兒回來了,這是孟影安特意放出去的消息,用來鼓舞軍心。但是屠于曼似乎并不打算抛頭露面。
巫與月這話說完,房間裡的三個人居然都沒搭腔。
寂靜像冰冷的蛛網罩住病房。
屠于曼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外套拉鍊。她盯着快要到底的點滴瓶,心裡想着,所以在她們眼裡,自己真的有這個能力。
倒是挺看得起我。
屠于曼乖乖待在這兒,是因為她大概能猜到巫與雲的想法——想讓她們在屠于曼這裡種下錨點。
但是對面的幾個人顯然不知道這件事情。比起好好相處培養感情,她們更希望屠于曼出去厮殺,從兩人的三言兩語之間,屠于曼聽出來了她們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很無敵的武器。
這應該和屠邈在她們心裡留下來的印象有關,于是半晌,屠于曼意識到沒有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她站起身:“你們不是我,我也不是屠邈。”
“沒有必要、也沒有權利幫我做選擇。”
她說出這句話之後,病房裡的幾人面面相觑,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