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已秋低下頭不去看他的臉,腦袋卻像一團毛線亂七八糟地纏在一起,無法思考。
“你怎麼去學校。” 常予盛沒放過她,還在追問同一個話題。
陳已秋腦子“當啷”一聲,像被道士抽走了魂。
殺了她吧……
“我,我……”她的手毫無章法地攪拌碗裡已經泡軟了的玉米片,一個我字重複了老半天,終于在常予盛快要識出破綻的時候編織出了一張謊言,“我舍友說她在附近辦點事,可以順道接我一起去學校。”
真不怪她,她平時不怎麼撒謊,也沒有撒謊的天賦,她真的盡力了,誰懂啊啊。
所幸常予盛似乎沒怎麼多想,聞言便低頭吃玉米片去。
隻是她想不通常予盛怎麼又揪起那話尾繼續問了:“哪位舍友?”
其實她不确定她有沒有跟常予盛說過舍友的名字,但是他見過宿舍裡的兩個人,是之前他載她上學的時候在門口的早餐店遇到的。
那隻能說他沒見過的了。
“祝好。”
常予盛擡頭,似乎在細品這個名字。
陳已秋見狀用力地點頭,強行灌輸新概念:“就是你想的那個祝好,很好聽吧。你沒見過的,她是個大美女,腿長差不多四十二寸。”
常予盛“哦”了聲,又低頭幹玉米片去了。
什麼啊,大美女欸,腿長四十二寸欸,他怎麼什麼反應都沒有。
陳已秋有些些的氣餒,同時替祝好默哀四十二秒,第一次有男人膽敢這麼無視她!
常予盛吃東西很快,三兩下就把碗舉起來往嘴裡倒。他吃完了先去洗碗,而後又趿拉着拖鞋,邊走邊打了個哈欠回書房,房裡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後徹底歸為平靜。
陳已秋一直伸長的耳朵終于可以耷拉下來。
她洗了碗也快步走回房間,拔掉充電器給于梓然發微信。
【我好了。】
消息發出去後陳已秋一直緊緊盯着聊天界面,不知怎麼想的,她就是覺得下一秒于梓然會回過來。
不負期望,于梓然秒回道:【我已經到了,在樓下,你慢慢來。】
陳已秋愣了一下,幾乎是不敢置信。
【你什麼時候來的?】
此時此刻已經早早在小區樓下等着的于梓然坐在車裡,他熄了引擎降下車窗,讓風透進車内。盯着和陳已秋的對話框,他幾乎是能想象到陳已秋震驚的表情。
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定瞪得比平時還要大,粉嫩的小嘴肯定張成了一個o形。這麼想象而已他就已經笑出聲。
于梓然毫不遮掩地任由唇角高高挂起,迅速地回了消息過去。
【說想見你的時候。】
【等不及了,就先過來。】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話砸中了陳已秋心頭,她感覺心情怪怪的,又暖暖的。
【這樣啊。】
陳已秋不冷不熱不鹹不淡地發了三個字過去。她面無表情地盯着窗戶發呆了幾秒,那短短幾秒的時間裡她的腦袋是空白的,什麼也沒想。但下一瞬她的行動卻脫離了掌控,拎起背包就往外跑。
她還沒喜歡上于梓然,但心裡某塊角落卻開始産生了期待。
對一個人有了期待那是多糟糕的事情,這代表着以後也會從那個人身上體驗失望。
可是意外的,陳已秋竟不怎麼排斥這糟糕的結果。
她都體驗過絕望了,還有什麼能比這更糟糕呢。
彎着腰急急忙忙穿鞋的陳已秋壓制着此時此刻迸發而出的陌生情感,那股感覺很新鮮,很新奇,她從未體驗過。
“等我,一起走。”
拉着鞋後跟準備将腳穿進去的動作一頓,陳已秋僵硬地轉過身,看着出現在她身後西裝革履的男人,緩緩地發出一個疑惑又震驚的單音節——“啊?”
常予盛直接無視她的反應,越過她打開鞋櫃,拿出一雙嶄新發亮的皮鞋,坐在凳子上緩緩穿上。
“啊什麼?”他瞄陳已秋一眼,話音裡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見到常予盛的那一刻,陳已秋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剛才像火山噴湧而出的情緒都瞬間冷卻。
“呃,沒事。”陳已秋扭回身繼續穿鞋,隻是手突然間就不利索了,怎麼拉都拉不出,腳後跟一直把鞋子踩住。
想到常予盛跟她一起下樓就有可能和于梓然碰面,她就揣揣不安。其實讓他們碰見也沒什麼的,隻是她潛意識裡就想讓他們避開,也不知處于什麼心理,她不想讓常予盛再見到于梓然。
越想就越着急,一隻鞋怎麼穿也穿不好。比她後到卻先完事的常予盛看見了她的動作,眉毛一挑,嘴角一揚,就蹲下身握着她纖細的腳踝輕輕往上提,另隻手則将卡在鞋子裡面的鞋後跟扳正。
“小朋友哦?還學不會穿鞋。”男人用沉着悅耳的嗓音調侃她。
陳已秋腦子“轟”一聲,原地炸開了。
她拘謹地彎着腰不敢動,任由常予盛溫熱的手掌貼着她的肌膚,細心又溫柔的替她穿上鞋。她盯着常予盛的發頂,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透過他的語氣來判斷他此刻臉上應該出現的表情。
她對他的臉太熟悉了,那張曾經日思夜想的臉,每個表情都深深刻入她的骨髓。
他一隻膝蓋跪在地上替她穿鞋的舉動像極了童話故事裡王子給灰姑娘穿鞋的場景。他是王子,她也是灰姑娘,可屬于他們的浪漫隻能是,她永遠被惡毒繼母鎖在地窖裡,永遠無法試上那隻玻璃鞋。
“好了。”
常予盛松開手站起身,瞥了眼慢吞吞直起身還在發愣的陳已秋,微微上揚的唇角漸漸平複,仿佛太陽被烏雲遮擋,一時間失了燦爛。
站在同一輛電梯裡,陳已秋才回過神。
她抿着唇,右手緩緩擡起,在常予盛看不見的角落輕輕覆上自己的胸前。五指慢慢收攏,握成拳頭抵在僅隔了一層皮膚的心房上。那處在撲通撲通跳着,她有些混淆,這顆心髒到底是為誰而加速。
混沌的當兒,陳已秋一直覺得有些事情不對勁,但是卻想不起來。
那股欲冒出頭的嫩芽試圖沖破最後一層阻隔,努力發芽見光。那過程簡直讓陳已秋抓心撓肝,想不起來的話她真的會咬舌自盡。
一直到出了電梯,倆人并排往停車場走時,從未有過如此默契的倆人同時停住了腳步。
陳已秋扭過頭,對上常予盛同樣狐疑的目光。
“你的車不是還沒提回來嗎?”
“你不是說你舍友接你嗎?”
話音落下,鬼一樣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