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杉睡眼朦胧下樓覓食時,第一眼就見到他弟詭異的表情。
就像暴風雪夜裡,在無人山間的某個小木屋裡,拿着滴血的斧頭守在壁爐旁邊的變态,臉上會露出的那種陰暗興奮的淡笑。
紀杉猛地閉眼搖搖頭,把畫面搖出腦海。
昨天晚上就不該看那部恐怖電影。紀杉邊後悔邊下樓。
這周末是家裡幫傭定時全體放假的日子,早飯需要兩位大少爺自己做。
紀杉取過一個盤子裝上兩片吐司,又從他弟盤子裡扒拉了些炒蛋,坐到江柏對面。
大口炫飯的同時,紀杉不忘關心弟弟:“笑什麼呢這麼高興?大清早的就見鬼了?家裡還有幾年前咱爸想當道士的時候買來的裝備,用不用我給你做個法?”
江柏摸上自己的臉:“我在笑嗎?”
紀杉誠實描述:“哦我的朋友,你簡直笑得像個變态。你又在算計誰了?”
江柏用食指點點筷子,臉上忍不住又浮現笑意:“沒算計誰啊。我隻是忽然發現,某人可能從高中時期就開始喜歡我了。”
沉默許久,紀杉目光複雜:“當時在醫院說起這個話題的時候,你不是還‘那又怎樣’嗎?”
江柏轉轉筷子,表情理所應當:“是啊,那又怎樣?我隻是有點開心而已。”
知道自己被别人喜歡這麼長時間,江柏當然是驕傲興奮的。
但宋顧之喜歡,是宋顧之自己的事情。他回不回應這份情感,則是他的決定。
宋顧之對他産生好感的時間長短,隻會在一瞬間影響到他的心情,除此之外毫無意義。
江柏端起杯子,喝下一口牛奶。
紀杉坐在對面,安靜地注視自己的弟弟。
他家沒有避開孩子議事的傳統。爸媽從不避諱在他們面前讨論那些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也經常因為兄弟二人感興趣,而帶他們實地旁觀一些案例。
這份成長經曆對他來說沒有多大影響,卻對江柏深入骨髓。
他的弟弟,擁有起碼的道德良知,卻護短利己。對事事明碼标價,對于排除在範圍外的人冷漠到冷血。
而他弟弟心裡圈定的範圍裡,二十多年來,也隻有他和爸媽。
他什麼時候能見到寶貝弟弟因為家人之外的某人而失控崩潰呢?
紀杉單手托臉,望向江柏的目光柔瑩。
時機來臨時,他也許會很心疼。
但他真的非常期待。
察覺到紀杉的目光,江柏放下牛奶杯,疑惑:“為什麼要盯着我發呆?”
紀杉輕笑:“沒什麼,就是想到我弟一肚子壞水、滿腦子算盤,還能被小說主角喜歡,挺厲害的。”
江柏的動作停頓。
片刻後,他開口:“其實我也在想同樣的事情。”
紀杉不明所以,但坐直身體,仔細聽江柏接下來的話。
江柏:“原書裡我的‘萬人迷光環’沒有影響到宋顧之,他不該無緣無故對我産生好感。哥,宋顧之會不會像我一樣,知道我們活在一部小說裡?”
“喜歡很多都是無緣無故的嘛,這證明不了什麼。”紀杉随口說到。
江柏不理解紀杉的發言。
他覺得他哥是小說看太多了,腦子被搞壞了。
世界上怎麼會有“無緣無故的喜歡”。
白月光萬人迷的光環他倒是比較信。
江柏端起餐具洗好後,開始忙自己的事情。
-
宋顧之所在的私人醫院,周末的探病時段比工作日延長許多,從下午一直到晚上8點都開放。
江柏練過車之後,推脫不開教練的熱情,乘着對方的車來到醫院門口。
向安保人員打過招呼後,江柏先去和提前約好的醫生碰面,了解過宋顧之的恢複情況,才來到病房。
宋顧之這次沒有在犯困。
病患已經可以吃一些易于消化的食物,現在剛吃完醫院食堂送來的配餐,桌闆上還放着特質養胃茶。
他上半身靠在升起來的床上,正垂眸,用江柏留下的平闆看電影。
房間裡隻留了幾盞床頭燈,宋顧之罩在光源下,發梢鋪滿光暈。
似乎病房裡時間的流速都放緩,安靜甯和。
江柏呼吸放緩,上前半步敲響門。
宋顧之看過來,發現是江柏後雙眸霎時亮起來,嘴角揚起卻又不想被江柏看出來,最後隻提了幾個像素點。
開心的狗狗主動打招呼,聲音藏不住地雀躍:“小柏,晚上好。”
江柏垂在身側的手指忽然一動。
宋顧之此時的眼睛,逐漸與昨天夢境裡的那雙陰狠鋒利的眸子重合。
他其實不算喜歡小狗。江柏想。他喜歡的,是對别人龇牙,卻唯獨對他言聽計從的乖寶寶。
昨晚的酒似乎還沒醒,腳底有些軟。江柏走進房間,把門在身後虛掩起來,關起一室昏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