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府邸數百步開外,已再三确認過恒悟前輩未跟來,可雲頌心裡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一直同身邊協助安排見學接待的修士走到尋錦城主城門前的長街上,才問詢道:“今年見學弟子的住處都是你安排的?”
“是。”修士答。
“給瑜城謝小公子安排的住處在什麼地方?”雲頌問。
“同其他今年才來的見學弟子一樣,都在雲台,待他們去到雲台,雲台有其餘接引修士負責安置。”
雲頌眉眼微斂,淡然道:“謝城主書信前來,說謝小公子重傷未愈,安置在雲台恐不妥當,不利于他身體恢複。聽說雲台以北二裡之外,還有一處獨院無人居住,長久也荒了下來,此院雖地處偏遠,不如雲台方便,卻勝在清幽僻靜,适合養傷。把謝小公子安排在那裡住下吧。”
雲頌表面沉穩,内心卻不住暗喜得意。
那個地方雖然偏遠,周遭也略有荒涼,又因為離主城靈脈有些距離,而導緻靈澤較之主城内稀薄不少,但還是要比尋錦城之外的地方充沛。
如此,謝小公子的身體仍能得到尋錦城内靈澤庇佑,又不用擔心承不住主城内過盛的靈澤而适得其反。
不愧是他,尋了個絕佳的好去處。
“可是,屬下早些時候,也将瑜城的書信拿給掌事前輩看過,‘哪怕事出有因也不能厚此薄彼’,是掌事前輩的吩咐,掌事前輩若問起……”
“不必擔心,你安排就是,我會去同前輩言說此事。”雲頌打斷他的話。
一想到要面對恒悟前輩那張冷臉,雲頌不住蹙起眉。
可,他如此做是為了幫助有困難的人!那謝小公子脆弱的身骨,哪兒承得住主城如此強盛的靈澤?定是初來便要難受,待不了幾個時辰便會咳血,必須時時運氣壓着,才能舒緩片刻。
隻是換了個住處,而且表面看去,是換了個更差的住處!隻要想辦法尋尋借口,前輩總能答應的。而且在前輩得知此事之前,謝小公子應該就能順利住進去了。前輩總不至于在人家住進去後,還非要拉下臉要人家搬走吧?
如此明擺着要和瑜城結仇的事,前輩那樣的體面人,定是不會做的!
雲頌打定主意,也愈發放心。
見城主保證,接引修士放下心。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他說完,便請辭離開了。
雲頌“嗯”了聲,淡然轉頭,準備繼續踏步朝城門口走去。
可一回頭,他猛然瞧見一人。
這張臉……
是他!
是謝顔!
剛才和人提起他,怎麼這就見到了!
雖說,雖說今天是十四城新人入城的日子,是必會見到的,但,怎麼這麼快啊!
才因為他和恒悟前輩險些起了争執,剛剛又悄悄違背前輩的意思,替他更換了住處,眼下怎麼就直接遇到了!
不行,他得避開這個謝顔!
否則被恒悟前輩瞧見,又會覺得是他故意來看謝顔,是他多管閑事。
雲頌心中一時有些較大的起伏,打算裝作不識快步冷漠走開。
可隻多看了兩眼,雲頌的眼眸卻是忍無可忍的顫了下。
少年衣着華貴,凡看向他的人,多是第一眼便被衣裳奪取目光,隻有細看,才能看到,那一身繁複的水青雲錦上,卻襯着一張最沒有顔色的臉。
明明衣着華麗,少年卻面無血色,仿佛傷得極重,那一雙眉眼中能看出少年目中無人的冷态,亦能看出他強撐下岌岌可危的虛弱。
有微風過,卷起水青雲錦寬大的衣擺,更顯少年身姿瘦弱,若迎風而折一般脆弱。
這般樣子,不說傷勢可有愈合些許,雲頌隻覺得,他竟是比半月前見到時,更加虛弱了……
怎會……如此?
可是這一路急急趕來尋錦城,舟車勞頓所緻?
他見過興陽山上,唇邊含笑,抱着他的腰,惬意舒适的蹭着的少年,雖然那時少年閉着眼,看不見眼眸中的顔色,但絕是比此刻,這般硬撐着生氣要好看的多。
因為看過,所以愈發心疼。
雲頌隻覺得心髒像是被小刺一下一下紮着,很是難受,是看到面前人正強撐着苦痛而難受。
他,想要幫他!
雲頌手指已掐出一道深深的痕,可仍是克制不住步子,朝少年的方向邁了一步。
隻走出一步,雲頌忽然注意到,少年眸中那冷漠忽然化散成光,灼灼望着他,朝他飛奔而來!
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竟是要被這灼灼燒出一道滾燙來。
“城主。”身邊一聲喚,猛地将雲頌喚醒,身旁修士問,“您認得這個人?”
這人語氣有些不善。
雲頌瞬間驚醒,指尖的疼痛也在提醒着他,必須要冷靜!
他身邊還有人跟着,而且,才答應了前輩!若是此刻破禁,那日後可就不能再去浮沉世了!
他已安排了最适合謝顔養傷的去處,就别再多管閑事了!便是他眼下瞧着虛弱,修養幾日便不會有事了!
雲頌生生将一切情緒全都壓下去,為了不暴露神思,隻保持着最簡單的吊着嘴角的兇冷,冷漠的盯着謝顔,冷漠的開口,道:“不認識。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