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鄙夷了凡俗之人的身體一把,這玩意兒就是容易讓人生出一些匪夷所思地情緒,紮根于人的身心,成為軟肋。
比如此時,他竟然會面對着徐行藏這樣的對象,産生愧疚感。
滑天下之大稽。
決議不配合戲精演戲的心魔,蹲身去觀察那根紅燭去了。剛才如果他沒有觀察錯的話,那個家夥,拿蠟燭的方式很有講究,他一直将蠟燭持在自己身前,直到跪地拜伏,才将蠟燭放置于地。
一個正常人,持蠟燭進屋之後,大概率的第一反應是什麼呢?該是把蠟燭放在燭台上,好将雙手解放出來吧。
就算一時沒有找到合适的位置,也不該和人交談的時候,還縮身于燭火後。
再想深一點兒,那人可能不是一直把蠟燭拿在自己的身前,而是拿蠟燭來間隔開他自己和徐行藏。
徐行藏不可怕,但那人眼中他是彩衣仙。
這根蠟燭能克制彩衣仙?
蠟燭劣質,暗紅的燭油中還摻雜着渾濁的白沫。
燃燒的煙氣帶着粗制濫造的焦紙味,細聞,還有點兒暗香。
這是某人血液中暗藏之物的氣味兒。
“峰主,你聞,這是不是剛才那些蟲被燒糊時的味兒?”心魔捧起蠟燭,往徐行藏的鼻尖扇了點煙氣。
嗆人的味道溜進鼻腔,徐行藏皺眉退後了一步,“聞不出來,都是股臭味兒。”
看見徐行藏嫌惡的表情,心魔起了惡趣味兒。
他謅了個顧之川的模樣兒出來,然後把自己湊到徐行藏身前,然後學起了雪中仙那充滿了陽光味兒的蓬勃生氣,俏生生地說,“仙君,你說有沒有可能這蠟燭是用蟲屍做的。有句古話叫,毒蛇栖息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藥。那些白蟲寄生于人體内,吸别人的鮮血,就能幫宿主保持青春容貌,甚至能讓彩衣仙活過來,他們除了怕靈火這種強悍的外力,還會怕同伴的屍體味兒嗎。”
物傷其類,世間少有見到同類屍身,還不駭然的動物。
以蟲養屍,再由蟲屍之味“控制”彩衣仙,彩衣鎮的人,很有想法嘛。
一個仕女手執紅燭,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把娘娘愈發地往牆角催逼,她彎彎翹翹的嘴角似乎在吐出什麼邪惡的恐吓,令貌美的娘娘膽顫心驚,花容失色。
徐行藏受不了這等惡心的邪物,他壓低了聲音,“把這髒東西給我拿遠點兒。”
“不,仙君,你再聞聞看,說不定是之川聞岔了呢。”
“顧之川”的語氣天真無邪,輕快無比,似乎真的是想請徐行藏幫忙鑒定鑒定。
“哈。”徐行藏被氣笑了。
這東西可能真是有點兒活的不耐煩了。
徐行藏笑了起來,“之川想請我幫忙,我可是要收報酬的。”
燭火中,美人的眼角眉梢綴着溫柔的弧度,“顧之川”忘了被逼到角落裡的兔子殼兒底下是隻有劇毒的彩蛛。
羅網密織,隻等獵物自投入彀。
下一秒,心魔将臉面一變,鼻梁再拔高,眼窩加深,嘴唇削薄,輪廓描地愈加分明,嗓音沉下去,“好啊。阿艮想要什麼,盡管拿去。”
兩道長眉瞬間擠壓出了枚“川”字,心魔臉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
徐行藏偏轉過頭,鼻尖輕呵出口氣兒,發出了嘲弄的笑聲。
危宿仙君的眼睛裡亮光撲朔,他伸出手掐住對面之人脖頸的脈動之處,眼神避開了他那張臉,卻又用餘光欣賞着,他血液淤積,皮肉變色的好風光,“寶貝兒,你樂的找死的話,我成全你。”
徐行藏品味着心中恍然而生的那股寒瑟之意,他無不承認,那張皮的殺傷力之大。
恐懼刻入骨髓,害怕是本能。
他的肌肉領先一步他的腦子确認出來了談廣涯。
他時時刻刻在心中模拟着以何種方式弄死他,才更解氣,沒曾想,這張皮冷不丁地往眼前一撂,他竟可能翻不過,那座名為膽怯的山巒。
殺意濃烈,惱羞成怒的脫敏療法之一,就是幹掉過敏源。
這隻心魔的确不必留了。
有人皮一下,可能挨一眼瞪,有人皮一下,可能被揍一頓屁股,但有的心魔皮一下可能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心魔感受到了壓倒一片寒毛的殺意,他霎時乖巧,将前一張臉倒了出來。
“仙君,你要殺了之川嗎?”
火苗晃了兩晃,不僅襯得“顧之川”的眼睛越發黑白分明,而且連他臉頰上的細絨都看的見,脂粉不遮肌光,矯飾難掩良玉。
梨花兒叢裡雪中仙,名非天造,必從其實。
紅燭之火,被股氣流吹滅了去,室内驟然陷入漆黑,衆人眼中的光明被剝奪,不能立時适應黑暗。
唔,三人為衆,屋裡确實有三個家夥,但是不能适應黑暗的隻有小劍靈一個。
吹滅了燭火的徐行藏嘴角翹着愉悅的弧度,他并未放松自己手指上的力道,而是在黑暗中悠然自得地欣賞着“顧之川”的神色。
金色靈光靈蛇般穿梭在“顧之川”上半身,扣住了他的手臂,防止他暴起傷徐行藏。
徐行藏不僅禁止人用身體上的行動來表示意見,還用手捂住了顧之川的嘴,甚至不允許人口頭發表想法。
“唔。”
“顧之川”瞪圓了眼。
他如毒蛇吐信般粘膩的目光流轉在“顧之川”的臉上,心魔想不到,這人翻臉如翻書,看起來是連雪中仙也不願意放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