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冉很恍惚,
直到被陳幾默帶回家。
陳幾默重重将門關上,他靠在牆邊,與正在換鞋的女孩保持一定距離,他看向她,眼神淡淡:“可以說了嗎,為什麼堅持要跟我一起?”
許一冉太奇怪了。
奇怪在第一次見面,就要約他出去。
約人不成,她更進一步,反要來他家裡。
而他有什麼呢?
孤寡一人,也值得她這樣步步靠近?
是情愛,陳幾默不信。
但抛下這兩字,他又找不到别的原因。
"你哥哥為什麼換手機号了?"
他直覺這是個古怪的點。
在燒烤店,他假意答應她帶她回家,轉頭等與她一起來的男人走後,便當着她的面給她哥哥打電話,那一刻她的表情是被背叛後的驚愕與委屈。
可當電話那一端,傳來空号的忙音,她神情又變得恍然。
這個反應,很耐人尋味。
許一冉無辜地眨眨眼。
她還是學生,沒有自己的手機。這次出去玩也是媽媽幫她租借的備用機,表哥換手機号的事情,她根本不知道。但他提出來,她稍微想想,也就知道其中緣故。
表哥犯了錯事,心虛害怕,鴕鳥地想要隔開自己和其他人的相處。
客廳的吊燈是暗的。
過道開了三盞小圓燈,光線昏昏落落,襯得陳幾默半張臉都陰沉沉。他眉骨壓低時,态度鋒銳咄咄,明明拉開了距離,此時卻仿佛正居高臨下地朝她步步逼近。
她雙手緊攥,逼自己直視他的目光。
惶惶的心跳似順着嗓子眼要冒出來,她努力平靜,嗓子眼吞咽着口水——
陳幾默冷淡寡言。
可他思維慎密、做事犀利,
幾次重生,他都是那個猜中她身份的人。
若想瞞住他,不讓他發現發現害死妹妹的兇手是誰,首當其沖的,對她一些不合理的行為給出個說得過去的解釋。
“其實……”
她被他盯着,不錯過任何一個唇齒的發音。他淺棕色的眼睛裡好像落了一層灰,他眼珠上吊,格外明顯的眼白像一汪死水,一動不動時,這種死寂感更加強烈。
“其實……”
她突然說不下去,撲過去将人一把抱住,咬咬牙才從他懷裡探出頭來,“我來自未來。”
這不算一個謊言。
陳幾默本就靠在牆邊,被撲這一下,身子靠撞上牆,他怔了一下,低頭看她時眼底劃過一絲恍惚。
可他随即推開她:“你在可憐我?”
聲音尤冷,“沒有必要。”
“不是的。”
不是可憐。
是很複雜的感受,但要緊的關頭,她偏偏說不出來。
“不想說就算了。去睡覺吧,被子給你放在沙發上,家裡沒有空的卧室。”
他疲憊地按了按太陽穴,至于客廳旁邊明明是空着卻上了鎖的卧室,他并沒有做任何解釋。
他不好奇許一冉口中的“未來”。
也根本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未來。
*
沙發上。
一層薄毯、一個靠枕,茶幾上放了半杯水。
七月初的夜晚蟬鳴不斷,燥熱在空氣中氤氲不斷。
家裡沒有空調,唯一一個電扇被陳幾默放在了客廳。
這是許一冉第一次和一個男孩子一起過夜。
他是她在這個時空中熟悉的陌生人,
十六歲的許一冉和十九歲的陳幾默不曾有過交集,
可二十三歲的許一冉知道,這是她見過的陳幾默最脆弱的時候。
唯一相伴的妹妹被害,
案件發酵一年兇手毫無所蹤。
他正機械地,麻木地,了無生趣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束之高閣的冷漠與拒絕,是無數次内心潰敗後誕生的廢墟積累起來的層層壁壘。
她該怎麼樣和這樣的人相處?
曾經的她,可以憑借陳幾默想要複仇的熊熊烈火與之靠近,
可沒有方向的一潭死水,又能如何緩步接近?
許一冉還記得,那家夥并沒有答應她明天燒烤店請假的要求。
看了一眼黑洞洞的、緊閉着的卧室門。
她掀了薄毯,爬起來,走到方餘陽台。
夜晚寂靜,燈火星闌。
斜斜的月牙隐沒在層雲之中。
許一冉撥響了一年後陳幾默曾留給過他的電話号碼。
表哥換過電話号碼,她希望他沒換過。
嘟嘟——
兩聲忙音過後,滴的一聲響,電話很快被接通。
“是誰?”
清冽的聲音如晚風過發,他也沒睡。
“是我,許一冉。你未來的……好朋友。”她如是介紹。
話筒的那一頭,是一陣沉默。
沉默久到許一冉以為他是不是睡着的時候,他又開口了,
“你來自未來,是怎麼回到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