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流油的烤香味彌漫在空中,
啤酒撞杯,燙舌的烤串和冰鎮的涼飲對碰出極緻的舒爽。
唯一美中不足,來這家店的幾乎都是赤膀大漢。
這是一家老字号的燒烤店,裝修老舊,擺在外面的桌椅都坑坑窪窪,小姑娘們不愛到這裡來,不大講究的漢子倒是無所謂,圖這裡啤酒滿三送一的劃算活動。
“二十個豬肉串,十個羊肉串,”服務員手腳麻利地記錄菜單,擡頭又問一句,“還要點别的嗎?”她瞧這小姑娘飯量看着不太行,但旁邊中年男人壯如牛犢,不像個不能吃的啊?
“還加嗎?”
“不用。”
女孩不信的目光太過明顯,盧斌解釋:“以前喝酒傷過胃,隻能少食多餐。”
這也是夠慘的。
許一冉便道:“那不要啤酒,燒烤不要辣,加一份……銀耳八寶粥。”她翻找半天,才在菜單最不起眼的角落找到粥食。
銀耳八寶粥……
聽上去像是女人和小孩的輔食,可他不擅長拒絕别人的好意,便幽幽盯着服務員看指望他能多問自己一句,服務員被他的眼神吓到記錄完菜單便落荒而逃。
盧斌:“……”
他又轉頭瞧旁邊的女孩。
女孩害怕他,目光很少主動與他對視,即便無意間的視線碰觸,也會讓她像是受驚吓的貓咪,腦袋快速偏轉,渾身的毛都要豎起來。
正是如此,這種下意識的照顧更顯溫柔。
他早年也是這種性格,隻是行走在灰色地帶,多餘的溫柔變成左右搖擺,鑄成他最軟弱的緻命點。
他心知肚明,但又習以為常。
女孩正心不在焉地喝着茶水,眼睛時不時往燒烤爐那邊瞅——
正在烤串的是一個長相骨感的青年,他身上有和自己相似的寥落和孤寂感,即使在白煙簇擁的烤爐前,周身的清冷氣質也難以掩蓋。
這是女孩倔強從街頭走到街尾的原因,
原來她喜歡的是這種款?
盧斌呵呵笑,看别人的感情萌芽,原來是這種感覺。
他心情愉悅,鼓勵道:“女追男,隔成紗。”
許一冉手一抖,茶水流了半個桌子,擡頭紋跟着被吓出來:“你在說什麼啊!”
這家夥不要太誇張,這一本正經鼓勵她去向陳幾默表白是怎麼回事呀!
是她聽錯了,還是他已經瘋了?
他難道沒有一點人和人社交的邊界感嗎?許一冉雙手抱頭,在狂風中淩亂了。
盧斌哈哈大笑。
燒烤上的很快,兩份肉串裝在一個大鐵盤就被端上來,但除去肉串,服務員又遞了另一個鐵盤,裡面裝了幾分扇貝,還有一些烤素菜,土豆、茄子、豆腐……量不多,勝在種類豐富,也是裝了滿滿一盤子。
“這不是我們點的啊?”
服務員笑着道:“燒烤的小師傅說了,他和你哥哥是大學同學,受過他幫助。這一份是他免費送你的。小姑娘剛好是第一次到我們店裡吧?都嘗嘗看,喜歡了下次還來啊!”
盧斌悶笑:“看來他對你也有意思。”
“要不要去道個謝?”
“你一來我一往,這不就有了?”
許一冉:“……”
她不信,視線下意識去找陳幾默。
進店後她看了他好幾次,但店裡活多,那家夥一直在燒烤爐上忙碌,一刻也沒有閑着,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注意到她的。這會得了點空閑,他停了活甩着手腕,恰好也朝這邊看過來,
目光交彙。
他像是被電了一道,眼神閃躲地低垂下來,手上也找補似的拿了烤串往爐子上放,這一放不得了,斜對着他的許一冉看的清清楚楚,陳幾默他右手腕貼到烤爐了!
就見他抽氣地縮回手,皺眉,左手覆上右手腕。
許一冉急忙跑過去:“沒事吧?”
“隻是一點燙傷。”
他猶豫一下,露出腕骨被燙傷的位置,皮膚薄薄的一層,傷口處還沾着灰,鐵絲網的焦痕烙在皮膚上,紅腫中充着血絲,看着就叫人心疼。
他後退一步,輕抿起唇。
眼前的女孩他隻在霍學長的相冊裡見過,三分熟悉七分陌生,他不知該如何和她相處,但她卻對他有種沒由來的熟撚,她拉起他的袖子:“快去水龍頭那裡對着沖一下,還得塗藥。”
一番手忙腳亂,她帶着他處理傷口。
燒烤那邊暫時交給另一個師傅幫忙把控。
陳幾默安靜看着她給他上藥。
說實話,他有些茫然。
已經有一年多,他再沒有這種被噓寒問暖的體驗。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長相,女孩誇張的爆炸粉發型和她短粗的一字小新眉,這是一種滑稽的活潑感,和小鳳安靜成熟的性格也并不相同。
可他卻從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女孩身上感覺到一種特别的熟悉感。
是她自然流露的神情,
也是她下意識将水杯放在他的左手。
她像是很了解他,
可他很确定,在此之前,他們從未見過。
她關切的目光勾起他心中最隐秘的陣痛,他忍不住低喃出聲:“小鳳……”
剛喊出聲,對上陌生的眼神:“嗯?聲音好小啊,你說了什麼?”
他怔了怔,驟然偏開頭,像是被一桶涼水淋了個透濕,周身的血也冷了大半。
是他想差了。
他的妹妹,早就沒了。
死掉了,被害死的。
可怖的回憶蒙照于心,
像是一記重重的沉石在心底砸下去,遮盡所有的光和溫度。
他雙眼緊閉,卻始終揮不散看到的、憶到的。
……
許一冉擡頭時,正看見陳幾默側頭微低、眼睫垂落,眼尾映紅,眼眶似有瑩濕。
嘶!
這家夥!不會是疼哭了吧?
她又很快反應過來,以陳幾默的冷然的性格,時間才提前一年,這家夥不至于變得如此……嬌花。
他是思念他妹妹了。
思念入骨,
恨已入心。
她真不敢想象,這樣的他,在聽見任來引陳小鳳為談資的時候,該是如何的怒火攻心、恨成癡狂。他也從此不再完整,手刃仇敵、滿身鮮血,對待任何人都變得偏執陰郁。
她心裡也定下決心——
她要瞞住他。
她輕輕扯了他的袖子:“你既然是我哥哥的同學,有一件事可以請你幫忙嗎?”
女孩聲音軟糯,像隻無辜的貓咪,輕輕撥了一下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