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再如過去那般,是個人都能将她痛打落水狗,她想堂堂正正的活下去,風風光光地活下去。
——所以不夠,僅憑這點可還遠遠不夠。
她要錢、她要勢;她要風,她要雨;她要先奮力地活下去,而後再去平家中冤孽債。
白栖枝以為,隻要她肯拼命,一切就都會好起來。
直到莫伯縱橫着老淚匍匐跪在她面前求求她救救自己兒子時,白栖枝才明白,這世上哪有什麼一帆風順的事。
隻不過是别人暫時打算讓她喘口氣苟活罷了。
壞消息:她搞不定他們。
好消息:他們也搞不定她。
聽着莫伯的哭訴,白栖枝大概明白了事情大概:原是莫當時去花樓收貨時中了美人局被訛了好大一筆錢,他自己償還不起,又不能拿了坊裡的錢敗壞香玉坊的名聲,便被人趁機連哄帶騙地去賭錢。
一開始還隻是用小錢去賭,後來赢得次數多了,便換做大錢。幾場賭局下來,莫當時連輸帶赢勉強将錢還了個大半。
倘若他就此收手,剩下的錢他再同衆人借錢湊上一湊,沒準兒這事兒就過去了。
可這是專門為他下的套啊,賭的就是他嘗過甜頭後的不甘心,赢了自然想要更多,輸了自然就要“翻本”。
先讓人輸一些錢,讓他們心急。然後再讓他們赢一點,以為自己運氣好,從而繼續參與,等到籌碼賭注加大後再一舉讓他們輸個大的,賠得連裆褲都不剩。
好在莫當時收手快,也還算沒賠進去多少。
但那些錢對于他一個售貨郎君來說,還是難以償還。
于是他又同花樓裡的那些姑娘們借錢,東一窟窿西一窟窿的補也沒見堵上多少,反倒叫樓裡的老鸨找人欺負了一通,又拂了他的生意,導緻莫當時業績一落千丈,就更沒有錢可賺。
這事兒他一直瞞着衆人,直到昨天晚上店鋪打烊後,一堆人拎着麻袋給他套住暴打了一頓,衆人這才知道這事兒,可她們到底隻是店内夥計,東拼西湊也湊不上那個窟窿。
莫伯這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拉下自己這一張老臉跪到白栖枝面前為自己那個不孝子求情。
都說慣子如殺子,白栖枝覺得莫當時能犯下如此大錯也不奇怪,可他到底心不壞,不是那種不值得救的人。
更何況,這事兒未必就是沖着他去的,究其原因,恐怕她也難逃其咎。
白栖枝思量再三,最終還是擡手去扶莫伯,淡聲道:“莫伯您先起來,事情我大概明白,别急,這事不是沖着他去的,他不會有事。”
誰不知道除卻淮安貴女們,花樓的姑娘們也是城内胭脂鋪子一大銷售處。
貴女們處于深閨不必日日擦脂抹粉,但身在花樓裡的姑娘們可不一樣,若非要将兩者做比,恐怕還是那些姑娘們更重要些。
白栖枝知道,這是有人要斷她手腳。
她不想當一個不幸之人,平白為大家帶來禍端。
看着莫伯老淚縱橫的模樣,白栖枝也不急,見莫伯起身,她隻是緩緩道:“莫伯,他現在是在何處?”
莫伯憤憤道:“那個不孝子就在家中,東家,我這就把他給你捆來!”
“倒也不必。”白栖枝知道莫伯心疼他這個老來子,在緩緩深呼一口氣後,她道,“就讓我去看看他吧。”
到底是年關将近,天倏地一下冷了下來。
倒也沒這麼突然,隻是自那次吐血過後,白栖枝一直身體欠佳,待将香玉坊等一衆作坊安排好後,她整日不是在房中養病就是在房中繪圖紙、讀書、記筆錄,鮮有出門。
沈、林兩人擔心她受不住,一直将屋裡的地龍燒得暖暖的,生怕他們一個不留神,這人就會被風雪催折去。
養了這麼久,身體還是不見大好,迎面一陣風都能将白栖枝嗆得嗆咳起來。
“東家……”李素染幾人都守在門外,求助似得看向白栖枝。
如今香玉坊一切井井有條,她們幾個就算少在一些時日也不會出事,于是便紛紛來守着莫當時,生怕他一個想不開就要自挂東南枝。
此時一見東家前來,她們一個個的就跟看見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晶晶發亮。
畢竟整個香玉坊,别人她們信不着,足智多謀、冰雪聰明的東家她們還信不過麼?
隻是……
看着面前人這幅面色蒼白、眼尾泛紅的病弱模樣,她們又開始擔心這一遭會不會再把東家擊上一遭。
由是,她們個個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東家,懷裡跟揣了個小兔子似得上蹿下跳,毫不安生。
“砸門。”
……
[1]出自李翺《贈藥山高僧惟俨(其一)》: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選得幽居惬野情,終年無送亦無迎。贈藥山高僧惟俨有時直上孤峰頂,月下披雲嘯一聲。這裡引用的意思是“萬物各有各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