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
宋長宴本以為他阿父是不想讓他耽誤學業才會如此生氣,哪成想竟連枝枝姑娘都不讓他見了!還要他和枝枝姑娘從此不相往來!
宋長宴一怒之下捂住耳朵,不再管宋鴻晖想再說些什麼,氣呼呼地就往屋裡跑。
甫一進屋裡,宋長宴就把自己繃直了扔到床上,用被子死死蒙住全身,偷偷躲在被子裡哭。
爹爹總說:官場無朋友。
因為出生官宦世家的原因,宋長宴從小被家裡保護得極好,卻也沒有什麼真心朋友——他不敢與人交心,就連身旁的那些玩的好的玩伴于他來說也不過是點頭之交,幼時倒也交過一些不是官宦子女的朋友,結果被騙了十兩銀子,而且那人拿了銀子就不見了蹤影,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找他玩過。
就因為這,他那時候好傷心好傷心,躲在屋子裡一連哭了十天,要不是兄長阿姊們轉着圈地圍着他哄給他拿好吃的零嘴好玩的玩意兒,他恐怕會傷心一個月左右。
現如今,他好不容易在趕考路上遇到一個能和他真心做朋友的枝枝姑娘,結果又要因為阿父的緣故,從此兩人要再不相往來,宋長宴光是這麼想一想,就要哭到昏厥。
“吱呀——”
房門處傳來聲響,宋長宴怄氣地身子一扭,背對着來者,一聲不吭。
那人拍了拍藏在被子裡的腦袋。
宋長宴賭氣扭了扭身子,不出來。
那人又拍了拍他的腦袋,這次力道有點重,拍得宋長宴十分不高興。
“幹嘛!”他生氣将被子一披,扭過頭,頓時雙眼放光,恨不得直撲到那人身上,甚為欣喜道,“大哥!”
宋長卿是太常少卿,多年居住京城,鮮有回來,加之年節之後宮内祭祀之事盛行,就連除夕那天,他都未曾回家同家人吃頓年夜飯,如今不知怎麼突然出現在這裡,叫宋長宴怎能不驚喜?
但驚喜之餘,又藏着一點擔憂。
宋長宴忍不住問道:“大哥你怎麼回來了?”
宋長卿模樣随宋鴻晖,木頭似的,經常闆着一張臉,唯獨看見自己這位同胞兄弟時才會露出一點淺淺笑意來:“現如今淮安的神女廟即将竣工,我作為太常少卿,自然要被派來巡視。”
神女廟,供的是千百年前的神女祝迎春。
傳說這位神女是天道最小的女兒,比起其他神仙來最為心軟,幾乎有求必應,更有甚者言其先祖曾親眼見過神女顯靈、救濟蒼生,毀金像、伐暴君,是天下獨一位現于塵世的上界神女。
由是陛下為請神女再次降世,庇佑大昭風調雨順,免受匈奴侵擾,這才大興神女廟,以昭誠信。
說着,他坐到宋長宴床邊,拍了拍他的腦袋,“怎麼?大哥回來你不高興?”
“怎麼會?!”宋長宴大叫道。
宋長卿道:“若不是不高興怎麼會躲在被子裡縮成一團?”
見宋長宴神色一下子如霜打茄子般委頓下來,宋長卿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低聲問道:“怎麼?和阿父拌嘴了?”
宋長宴将眼一撇,心虛道:“沒有……”
宋長卿将手收回道:“怎麼沒有?我回來時就見着你捂着耳朵往屋裡跑,跑完就回房間裡哭。别人不知道阿兄還不知道?你小時候一被訓就會這樣,這麼多年來來回回好幾十次了,屢試不爽。說罷,這次是因為什麼?”
“也不是因為什麼……”宋長宴原本想憋住不跟宋長卿講的,可一對上最疼愛自己親大哥的那雙烏黑烏黑的眼,他頓時就憋不住,一股腦兒地同宋長卿訴苦了。
白栖枝。
宋長卿倒是沒聽過這個名字,不過根據弟弟拼湊出的細節來看,這位從長平一路跑至淮安的姑娘聽起來倒像是長平白家白紀風的子嗣。
可白家不是被滅了滿門麼,她是怎麼活下來的?
念及此,宋長卿劍眉輕皺。
宋長宴不知道自家大哥的神情為何這般嚴肅。
他摸不着頭腦地問道:“大哥,怎麼了?”問完,又哭兮兮地補上一句,“難不成大哥你也不喜歡枝枝姑娘?可是枝枝姑娘她人很好的,她都不圖我的錢!我是真心想和她交朋友的,可為什麼你和阿爹都不同意?為什麼你們都不喜歡她哇?她人真的很好的……”說完,淚崩。
“别哭别哭。”宋長卿極為笨拙地安慰着弟弟,為他擦去淚花,耐心解釋道,“大哥和阿爹不是不喜歡白姑娘,隻是……”
他欲言又止,反倒勾起了宋長宴的好奇。
他擦了擦淚點,問道:“這是什麼?”
宋長卿糾結着要不要把朝廷之事告訴他,可看着弟弟這雙澄澈的眼,終究不敢說得太深,隻是試探着問道:“長宴,你知曉長平白紀風白大人麼?”
宋長宴重重點了點頭:“知道,李延他們總是說翰林院院首白紀風白大人是朝中難得一見的好官,經常散财救濟民生,每逢年關,還施粥會給窮人,甚至一施就是怔怔十日。正因如此,倘若哪年遇到旱災澇災,受難百姓都會不遠萬裡地趕到長平朝白大人讨一碗白粥來過活……”他尾音拉長,似是反應過來什麼似的,當即驚喜道,“難不成枝枝姑娘是那位白大人的女兒?”
宋長宴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宋長宴一拍自己腦袋,碎碎念道:“哎呀!我真是讀書讀傻了,怎麼就沒想到呢!長平,白姓,施粥……這不正是那位白大人所做之事麼!大哥……”說到這兒,他又疑惑了,“既然枝枝姑娘是那位白大人的女兒,明明她和白大人是那麼好的人,為什麼你和爹都不想讓我接觸她呢?”
宋長卿抿唇不語。
但在宋長宴那雙清澈到黑白分明的鳳眸的注視下,他隻能撇過頭去,低聲道:“白家,被人滅門了!”
“嗨呀!”宋長宴驚得幾欲坐倒。
和宋長卿不同,宋長宴被宋鴻晖保護得很好,從不接觸官場上那點子髒事,每天除了讀書就是玩樂,就連進京趕考他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吃住都在屋内,很少與人打交道,自然聽不見朝中那些風雨。
更何況,白家被滅一事自有“天上人”故意壓之,凡近京城之地,方圓百裡不得有人談論此事,曾有人不信邪非要談論,不過晌午就被牢頭捉去享了場牢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