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栖枝路上一直很沉默。
李素染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自己問的那句話傷到了她的心,以至于兩人晚上睡在一起的時候白栖枝都與她隔開了好遠的距離。
香玉坊的庫房裡是有一張床供人小憩的。
床不大,一個人睡尚且有餘,兩個人睡就顯得十分緊巴巴。
好在白栖枝身形尚小,貼着床沿兒蜷成一團也占不了什麼地方。
兩人就這樣睡下,倒也相安無事,直到半夜時分李素染被一陣小聲地啜泣吵醒。
身上貼得好熱,她垂眸去看,就見着白栖枝小小一團,像小貓幼崽一樣貼着自己,攥着她的衣角哭。
她哭起來也不煩人,也不出聲,就是緊咬着牙關流淚,偶爾從牙縫裡擠出一絲嗚咽,但很快就會被吞回去。
朦朦胧胧間,她聽見這小丫頭哭着喃喃了一句:
“阿娘。”
哦,這是睡得迷糊把她當成娘親了。
李素染回眸看了看房梁細細地想。
如果自己也正常地嫁人生子,那現在也是該當阿娘的年紀了,沒準孩子都要跟她一樣大。
想着,李素染側身一把撈過白栖枝瘦小的身體,讓她蜷在自己的胸膛裡,捋着她的脊背,像哄小孩子似得輕輕拍打着她的肩胛骨,甚至在靠近後心的地方,她還能那手摸到她有力的心跳。
她躺在她的心口處,她摸着她年輕的心髒。
黑夜裡,一長一幼兩個女人互相依偎着,抛卻了掌櫃與東家的身份,剩下便隻有一句——
憐我憐卿。
“到了。”
随着李素染腳步停下,與她并肩而行的白栖枝也頓住腳步擡頭去望。
破舊的鋪子上挂着桃妝軒的牌匾,裡頭被打掃得窗明幾淨,地上纖塵不染,如若真要從雞蛋裡挑骨頭,恐怕也就是原本該擱置在倉庫裡的掃把此刻斜倚在展櫃旁,看起來格外不羁。
白栖枝舉步往裡走。
一如李素染所言,鋪子裡除了她沒有半個人影,甚至連個打雜的都沒有。
這可不是掌櫃的該有的待遇。
她皺了皺好看的眉眼,轉身問道:“那人幾時來?”
李素染道:“巳時三刻。”
“那便等他來。”
說着,白栖枝就這樣氣定神閑地在鋪子裡坐了下來,靜靜地等待着那位錢老闆的莅臨。
哄完夫人、用完早膳、吃過茶點,錢有富是準時準點來到桃妝軒分鋪的。
甫一進來,他最先看到的就是空蕩蕩的櫃台,再一眼,看到的就是在氣定神閑地撥弄算珠的李素染。
“臭婊|子!”錢有富開口既罵,“趕緊給老子滾過來!”
按照幾天前,李素染早就乖乖地過去挨罵了,可今日,她卻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都沒有擡眸看她,仍就在撥弄着自己手中的算珠,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甚至都沒有在意他一下。
“嘿!你個臭娘們給你臉不要是吧?”錢有富腳尖踏進門檻,氣沖沖地來到李素染面前,“我是不是說過,若你今天不能将鋪子開起來,我便要剁掉你半隻手?我看你現如今是兩隻手都不想要了!信不信我這把你的手剁下來喂狗?!”
他說着,便撸胳膊挽袖子,作勢就要往竈房走。
“東家……”
粗布既然地一聲叫錢有富頓住腳步,他回頭往李素染的方向瞅,就見着李素染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不,不對!
她不是在瞧他,她的目光透過了她的身軀,在看向他身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