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腥的銅臭味在口腔中翻湧。
白栖枝将差點咽下的異物吐出,一看,竟是個極細小的刀片。
還好她吃飯習慣性用舌頭碾一下口中的食物,若非如此,恐怕她早讓這刀片劃破喉嚨。
——這東西不能被别人看見。
白栖枝看了有半晌,咽了口帶血的唾沫,默默将染了血迹的刀片擦幹淨放到枕頭下面。
做完一切,她什麼也沒說,隻是又撿起筷子,就着口中傷痛和血的鹹味吃着飯,一滴眼淚都沒落下。
很快,又有下人來,要帶她到沈公子的書房。
白栖枝默默跟着。
那下人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她回過神,朝那人微微一笑,道聲了“多謝”,便獨自一人往書房走去。
淡淡的墨香混着檀香味兒撲鼻而來。
陽光透過精緻的格子窗,灑在書房内。
書架上排列着整齊的古籍。一張梨花木桌木質擺放在屋内靠後的位置,整潔的桌上除了整齊擺放着的文房四寶還有一把算盤、一隻紫砂壺,兩盞茶杯。其中一隻還在冒着袅袅白煙。
沈忘塵就坐在那盞茶的後面。
從杯中升騰起的茶屋隐沒了他俊秀溫和的眉眼,叫白栖枝看不真切。
“沈哥哥……”
張口,最先感受到的是舌尖的刺痛。
白栖枝細膩的指尖一蜷,衣擺上蓦地留下片不合時宜的褶皺。
沈忘塵這才像意識到她來似的,緩緩從書卷中擡眸,朝她笑笑,又轉頭叫身旁服侍的人退下。
“可是公子,少爺他……”
身旁的下人想說些什麼,卻被沈忘塵眼神一晃,趕緊抿住嘴,知趣退下。
一時間,偌大的屋子隻剩下兩人。
白栖枝心中驚慌,正不知所措時,卻聽到面前人溫聲開口:“坐。”
沈忘塵面前也有一把小椅子。
白栖枝乖順地走到他面前,坐下,低頭不敢看她。
“春寒料峭,現如今早上還有些冷,先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
他說着,卻并未看向白栖枝,隻低頭兀自盯着面前的書本,亦或是賬本,白栖枝隻在眼睛不經意掃過時看到過一排密密麻麻的數字。
心跳如鼓,她端着茶杯的手還有些抖,卻也十分聽話地呷了口茶水。
盞内茶湯不算燙,入口也隻是稍稍有些熱。
但白栖枝舌上有傷,便是一點熱的都碰不得,稍微碰下口中便疼得如刀割一般。
她一個沒忍住,剛含到口中的熱茶又被吐回茶盞。
饒是沈忘塵見她這副模樣,也忍不住輕皺了皺眉頭。
但下一秒,他便發現不對勁——
有鮮紅血絲在盞内漸漸暈開。
那血絲太稀薄了,不像是從喉嚨裡湧出來。
沈忘塵吐過血,知道吐血的場景應該是什麼樣。
可倘若不是吐血,那這血絲又從何而來?
哪怕是細看了一番,沈忘塵也沒從白栖枝唇上找出半點蛛絲馬迹,反倒将白栖枝看得不适了。
“抱、抱歉……”白栖枝怯生生開口。
口中又是一陣劇痛。
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忍痛慌亂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請不要罰我。”
似有濡濕欲從嘴角溢出,她慌忙去擦,将那溢出的一點血迹不留痕迹地擦掉後,又把口中鮮血硬生生吞下。
見她目光躲閃,沈忘塵也不好追問什麼,隻待一會兒教過她珠算後便派人去查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枝枝在家裡可曾學過珠算?”
“枝枝”兩字一出口,白栖枝像吃了劑定心丸,忽地就松了口氣。
“略有了解,但比起尋常人家應該還差上許多。”
“我這兒有本關于珠算的書,你看一下。”
說着,沈忘塵似是想将書推到白栖枝面前,可他雙手無力,隻略略擡了些便又跌落。
白栖枝趕緊将書從他面前拿來,又抓過算盤,在對他疲憊又無奈的笑容後,心裡不知怎麼就跟打翻了的調味瓶一般酸澀苦辣鹹一個勁兒往外湧,怎麼收都收不住。
她略略垂眸,蔥白指尖撥弄着算珠子。
“沈哥哥,是要整本都算完麼?”白栖枝有些不确定,擡眸去看沈忘塵,手上的活計卻一點不落。
在得到沈忘塵的肯定後,又趕緊低頭扒拉着本子上的數。
她算得不慢,但對沈忘塵來說,着實不算快。
恰有下人拿着賬本來尋他,他便借着這機會讓白栖枝跟着他一起算。
白栖枝不見不知道,一見吓一跳。
隻見沈忘塵盯着賬本上的數字看了一會兒,沒多久口中便報出一溜兒數字,一頁下來竟無一處錯誤,甚至還比她這個打算盤的還要快些。
哇——
白栖枝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說出自己的心情。
欽慕,亦或是仰慕。
一雙水葡萄似的眼睛亮汪汪的,倒看得沈忘塵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笑笑:“不過是熟能生巧罷了,枝枝若勤加練習,日後必定會算得比我快。”
白栖枝隻是用手背捂着嘴笑。
她是想回應點什麼的,但嘴太疼了,一說話傷口又要掙開,還是不說話為好。
更何況少說少錯,不說不錯,她隻要不說,便不會出錯。
這一上午,兩人就這樣一直在算數。
白栖枝算本子上的題,沈忘塵算賬本。
明明賬本比冊本還厚上許多,沈忘塵卻在算完賬簿後還有時間看看白栖枝算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