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執心有疑慮,念起方才莊渚的坦然自若,有些不安。
獄卒笑着擺手:“什麼大人不大人的,我就個跑腿的,姓齊。至于小龜你便拿去吧,它啊靈得很!若不是你的,你定然也帶不走,我們把它收起來的時候,它還一個勁越獄去找那小孩呢。”
所以這是……被李長流挂在腰間當擺設舒舒服服的這段日子讓它覺得惬意,就舍不得李長流了?
江執笑笑:“是嗎。”
齊獄卒依依不舍地問道:“可不,話說你這龜怎麼養的?這般通人性。”
江執實話實說:“這……它自小就聰明。”
齊獄卒笑容僵了一瞬,不甘心道:“這養一隻費不費錢啊?我瞧它可乖了,你有沒有意向賣于我啊?”
齊獄卒常年在這牢獄度日,又不喜長毛的家畜。故而對如何豢養一隻乖巧懂事的烏龜極其感興趣,拉着江執一個勁讨教。
兩位長久與短暫的飼主聊了半天,在江執牽引下,齊獄卒放棄了對小王八的念想,打算依江執的養龜經驗,試着自己養一隻。
江執試着給了齊獄卒一些錢,請他幫忙照拂還在牢裡的李長流,他也欣然答應,表示他愛屋及烏,一定會照顧好小王八的主人。
這倒是一件好事。
末了,齊獄卒俨然一副自己人的樣子,安撫起江執。
他道,照大人的說法,許小公子死狀凄慘,分明是被人力以外的力量弄死的。小龜的主人看起來沒什麼錢,隻有一身蠻力,大人一定會明鑒,他用幾十年的經驗保證,不出一天李長流肯定就能出獄啦。
江執安心不少,他沒有耽擱太久,告别獄卒就打算去買一些傷藥帶回來。
雖然李長流在牢獄待的時間不長,但他身上的傷可耽擱不了。
晚風輕拂,炊煙四起。
江執買好東西回到客棧收拾了李長流的一些衣物,客棧安靜無聲,隻有施長信和李長興兩個人在備晚飯等江執回來。
“這個也帶上吧,我怕哥哥夜裡餓,牢獄沒東西吃,也不知道夜裡會不會冷。”李長興道。
施長信思考一瞬淡淡道:“或許直接去牢裡過一夜就知道了。”
三人從來都像連體嬰似的。看他認真的模樣,江執毫不懷疑他會申請入獄去陪着李長流。這樣他更好地了解地形,掌握巡邏的時機,方便越獄,然後李長興本着一個也不能落下的原則也跟上去。
最後三個人齊刷刷地扒着牢獄的欄杆,等釋放,或……等逃獄。
自己則駕着馬車在城外等彙合……逃的逃竄的竄,四個人就都榜上有名了?!
真是圓滿皆大歡喜,不對,真是可怕。
江執停止幻想,把小王八留在客棧守着,晚飯都不吃了,火急火燎地收拾東西準備去送。他怕晚一步,施長信一個不小心想通了,要去體察牢獄生活。
李長興遙遙喊道:“哥哥早點回來,我給你留飯!”
江執拿着包裹在門外愣了一下,才發覺這聲哥哥李長興是在喚自己。
她細緻入微,不敢輕易叫江執的名字。
其實江氏後人早将他除名,抹掉他的存在隻冠名一介罪人。當世應該沒多少人會知道江執的本名,就連通緝令也并未布上他的姓名,但他還是由衷為此暖心。
“不用等我,今天會晚點回來。”末了,他補上一句,“放寬心,牢裡也沒這麼可怕,相信官府一定會還他清白的。”
“嗯!”
滿城金粉餘晖,一吐一息間都是悶熱的風。
按理說夜間牢獄是不能輕易進去探望的,凡有通物都要轉手,但江執用錢開路,一路通行後甚至得以久留。
遠離熙攘的人世太久都快忘了錢财的方便,掙來的錢大多這裡接濟,那裡施善,能散的都散走了。
現在就連身處地府的鬼差都比在人間的江執懂得錢财和人際的妙處,看來今後一定要多攢一些錢财。畢竟不是一個人過活了,衣食住行處處都要用錢,而且他這幾日切身體會到了有錢能使鬼推磨的真理。
地牢的燭火昏暗,空氣沉悶,叫人喘不過氣來。
莊渚的提審似乎還沒結束,聽聞他被抓捕時認罪認罰認得很快,不像一個會嘴硬能吃苦的人,偏偏在污蔑李長流這件事上緊咬不放。
路過一處要修繕的牢獄,滿息生木清香,竟然比血腥還沖人。江執别過臉蹙眉憋氣,他很輕很輕地閉上眼晃了一下腦袋,才擡步繼續走。先前那場清醒夢的後勁不小,又睡得太久,以至于他一整日都有些恍惚,心神不屬。
江執郁悶的想,不是睡太多,就是不夠睡,再有就是半夜鬧鬼,難道自己就沒有好好睡一覺的命?
鐵牢内——
身上悶熱所緻的汗水劃過撕裂的傷口,激得李長流渾身刺撓又不敢碰,煎熬中冷汗簌簌地落下。或許是冷熱交加,體内流失過多逐漸失衡,李長流虛脫地靠在牆邊,眼神渙散昏昏欲睡。
睡夢有一種神力,它可以淡化疼痛,驅散寒熱,所有不順的煩悶困苦都可以在裡面暫緩,得到安放。人言之,睡着就不難受了。
他半眯着眼,在晦澀的燭火中撇見一抹黑朝他走來,唯一橙黃的光亮将來人輕籠,那人身姿挺拔,步履穩健。
如果是淺色衣衫的話,當真是像極了……李長流用目光描繪着來人的身形,倏忽睜大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