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步開外,江執就看着牢獄那一團瘦小黑影打了雞血似的,蹭蹭從地上爬起,湊到離門口最近的位置,雙手握着鐵杆巴巴地望着自己。
像……市集上等待買主的可愛小寵,也像遭人販拐走終于見到親人來尋的可憐小孩。
江執放下包裹,俯下身與李長流平視。
錢也不是萬能,總有打不破的規矩。就好比現在他雖然能來探望李長流,卻不能進入牢房,隻能在冰冷的阻隔外相顧無言。
半晌,李長流都跟木頭似的杵着,江執都懷疑李長流又認不出自己來了。
江執道:“又認不出來了?”
李長流飛快搖頭解釋,目光一分未移:“當然認得,就是你這副樣子有一種鮮少出現、不同往常、生人勿近、冷酷無情的好看。”
滿臉醜陋疤痕的江執:“……”
兄妹不虧是兄妹,腦子裡想的東西都一個樣,更提這對龍鳳胎。
李長流回歸正題:“诶對了,你不是回去了嗎,怎麼又來了?這裡很髒很亂很臭的,你不喜歡血氣,就不要老來這種地方。”
早先李長流被帶走審問,來回路過那些人牢房的時候,他們滿嘴污言穢語,伸長了手不是拉就是拽——不過他們隻敢對同樣待遇的階下囚這樣。
這些人在牢裡待久了沒事幹,連條狗路過他們都要霍霍上兩嘴巴。李長流眼見為實,覺得這裡什麼人都有。
而李長流遇到的那些髒亂,江執一次也沒碰上。江執自己都沒有發覺他一個人的時候臉有多冷,如千年寒冰,無人敢碰。
故而,來見李長流的這條路可以說得上甯靜。
江執道:“無礙,我給你帶了點藥,還有晚飯,是長興給你烙的餅。”
李長流扒着欄杆問:“你吃了嗎?”
江執将帶來的物件一個個拿出來:“還沒,你先吃,我一會兒回去就吃。”
窗外的天已經變成深藍色,不久後天就要黑透了,一想到他都還沒吃上飯居然先顧着自己,李長流就愧疚難當。
李長流軟聲道:“我在這裡有飯的,你不用念着我。”
江執擡手拭去他額間薄汗,瞥見他汗濕的衣襟,笑道“但牢裡可沒有藥,你也沒有第三隻手,先把濕衣服換了吧,雖然是炎節也不能疏忽大意。”
“嗯!”
左右也無獄友,李長流大大咧咧脫去上衣,美滋滋地要換上江執帶來的幹爽衣物,脫到一半被江執攔住。
江執道:“先這樣半裹着,等我給你上好藥再換好,很快的,這樣不會弄髒幹衣服……弄髒也沒事。”
李長流猶豫着,倒不是糾結衣服:“我自己可以的,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這幾天他好似犯了太歲,處處不順。不僅自己不好也害得大家替他操心,特别是江執。大概是因為暗色衣物和土黃易容的襯托,他這兩天的臉色很不好,總是一片陰郁,都不像他了,他不想讓江執過于操心。
江執聞言挑眉:“你自己怎麼上藥,是不是後面長眼睛了?過來我摸摸看。”
聽着江執的調侃,李長流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嘀咕道:“沒長眼,但你可以,我也可以的。在青州城的時候,你不也是自己處理傷口的嗎。”
江執頓了頓,他還以為李長流他們隻知道自己脖子上的傷口,沒想到全被看透了,難怪當時恨不得江執把他的藥粉全收了,這是怕他不夠用呢。
說到這,李長流湊近看江執袒露的頸脖,還真是白皙無痕……他的眼神太過認真。即便隔着幾根鐵棍,江執也不由地縮了縮脖子。
李長流收回目光,道:“見腫消還有祛疤的神力?!”
難不成……我還有做藥的天賦!李長流欣喜不已,都說久病成醫,這是應驗在他身上了?
“大概有吧……”
江執含糊其辭,直覺告訴他不能說他用了别人的藥。
“可我這怎麼消不掉呢?”李長流疑惑不已,低頭看自己手臂的劃痕。
江執隔着牢獄平靜地扯了扯李長流的衣袖,道:“别琢磨了,快點過來,不想我來上藥,是怕疼嗎?”
雖然李長流想自食其力,但江執來都來了,怎麼可能讓他可憐巴巴地自己給自己上藥。
“怎麼可能!”
李長流立即反駁,衣服一敞就挪了過去。
他又道:“我才不怕。”
江執對他有什麼反應了然于心,勾起唇角先給他遞了一塊餅。
瞥見江執得逞的笑意,覺得自己方才的行為有些幼稚,有些孩子氣,有些沒擔當……
李長流低頭看餅,喃喃道:“你是不是又把我當小孩了?”
江執不明所以:“你不就是小孩嗎。”
李長流自顧自搖頭,他不想做個沒用的小屁孩,他想獨當一面,更何況有父母的人才是小孩子。
他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要長大,長高!他們就不會覺得我好欺負了。”
燈光昏暗,江執側頭湊近了些,看他苦巴巴的神情,總結道:“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