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筠“痊愈”的第二天,似有風聲透露救他那名神醫來自舊城,這位神醫還自诩醫術是從塵封在舊城太醫院的醫書中學到的。
起初還有部分人不相信,随之傳的沸沸揚揚的另一件事更加佐證了神醫的存在——畫像上的惡鬼頭子出現在了鵲城。
衆人想這惡鬼居然不龜縮在圍城之中,親自逃出封印一路從舊城到鵲城,肯定是要追殺這名偷學醫術的神醫,不讓這起死回生術外流。
由此可見這醫書當真可貴!
對于那些醫書的存在,李長流三人都是知道的,因為他們曾經不遠萬裡到了舊城就是為了那本能起死回生的醫書。
幾人為了治病無處不去,無所不用其極,舊城兇險萬分,哪怕他們隻是會點小手段的毛頭小子,也毅然前往。
李長流想着一人試探總好過全軍覆沒,便挑了個陽光明媚的正午,壯着膽子一人進了舊城,隻不過還沒深入人就暈了。
再醒來時紅日已低下遠山,施長信和長興滿面愁容地看着李長流。兩人沒有責怪他的莽撞獨行,李長興隻是在他睜眼的時候顫抖而後怕地抱緊他的身體,施長信面容凝重,緊緊握着他一隻手不放。
此後,舊城的事便不了了之。
現在,關于舊城的傳聞多了一分向往和期盼,有人想要絕世的醫書,甚至盤算着如何殺進舊城清繳惡鬼,尋到寶書,說不定裡頭還有前朝留下的珍寶。
陳大夫那邊遲遲沒信,看來不會有什麼希望出現了,對于路筠的傳聞李長流瞧在眼裡,聽進心裡,又隐隐生了孤注一擲的躁動。
江執對此深表懷疑,天底下有這樣巧合的事,他們前腳剛失去治病的方向,下一秒就有神醫問世?
不過是真是假都得查了才知道,鵲城的人都不喜掩面,無論男女,街上都少有帶帷帽鬥笠的人,聽說外頭還有巡視的官兵,江執隻能等夜裡再出門查探。
入夜後,燈火通明的路府十分安靜,毫無生物存在般寂寥。
路筠倚在梨木椅上,氣定神閑地吹了吹手中的清茶。椅子對面是與之相反一臉不耐煩地敲擊扶手的少女。
“我還以為你這麼多年沒個信兒,是被陰曹地府抓去投胎了。”路筠睨了她一眼,“做我夫人這麼難受,裝幾天你們就自由了能不能有點耐心?你這樣可不像端莊賢淑的雲柃,明天公開的時候露出破綻了可怎麼辦。”
話音剛落,路筠手中茶盞嘭然炸裂,滾燙的茶水濺了他一身,他也不惱慢條斯理地擦拭身上濕漉,嘀咕了一句:“脾氣真差。”
女子似笑非笑道:“嘴巴放幹淨點,别以為本姑娘出來幾年就治不了你了,再跟我提那個賤人,撕爛你的嘴。”
路筠笑笑:“是是是,誰鬥得過你啊,說出城就出城真是好不自在,我還得感謝你顧念舊情回來幫小的幾個。”
他明誇暗諷,心中對她的背叛無不鄙夷。
他與兄長等五人本是舊城中呲詫風雲的惡鬼之首,雖在外能力有高低之分卻情同手足,勢要破了舊城封印,來去自如。再将不知死活來舊城除鬼的人殺個幹淨,再殺上當朝天子宮殿,将提出封印舊城那厮絞殺。誰知忽有一日她尋到封印漏洞,一言不發就走了,後來老五也突然消失不見。
可奈何哥哥對她情同手足又及其護内,她也當真顧及舊情出手相助,還拖了她的福找到了失憶的老五,他也不好撕破臉。
路筠道:“你到底是顧及墳地屍骨,怕它被毀了此後再無去處,還是真心實意回來幫我們的?”
“重要嗎?姓屠的真是養了你們幾條好狗,人都出城了還替他賣命,他在舊殿金座上怕是要笑開花了。”
“什麼狗不狗的真難聽,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鵲城離我們太近,拿下它對我們都有好處,要不是老五有一上身就失憶的毛病還用得着你,話說你養的那條傻狗中不中用,别連個門都看不好。怎麼出去這麼多年混得還不如在舊城,城中順便拉個老鬼都比他看上去聰明。”
女子聞言抄起桌上器具砸了過去,路筠穩穩接住:“有完沒完,别逼我動手啊,我大哥回來就算護着你,我也非要剝了你這層的假皮,你信不信!”
女子冷笑一聲:“哼,本姑娘皮多的是,怕你剝不過來。”
路筠撐着拐杖猛地站起身走近作勢要動手,一條腿也走的飛快。
明明幾日前路筠從樹下到江執攤子的那段距離都走的極其困難,本就缺了一條腿,另一隻腿還受了傷,讓他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上。現在的路筠好似撿回一條命後,其他的症狀也不治而愈了。
女子本趾高氣昂等着他,突然擰眉做了個打住的動作。
她預感有人來了,她對這人的氣息極為熟悉,甚至比屋外姗姗來遲的老仆還快發覺。
這時屋外才緩緩響起一個男聲。
“公子,有客來訪。”
路筠也當即變了張臉,兩人柔情蜜意地坐在一塊,這假“路筠”滿臉眷戀地牽着假“雲柃”的手。
江執屏息,透過紙片般薄的瓦片縫隙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