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湮立馬把他提溜進了懷裡。他一興奮就容易幹些讓人摸不着頭腦的事情，比如此刻——

他在舉着陸離飛高高。

“哎喲，不愧是舅舅的好外甥，真乖！”

陸離表面面無表情，實則心如死灰。

……算了，隻要舅舅開心，讓他玩兒吧。

在興奮完之後，王湮又迅速冷靜了下來，分析道：

“但現在已經很晚了，你該睡覺了。”

陸離想說自己隻是身體變小了，并不是人變小了，然而還未待這句話說出來，那個未打出來的呵欠便适逢其時地來了。

陸離：“……”

還未說出口的話就這麼被強制咽下了肚。

洗漱完之後，王湮給陸離擦幹腳上的水珠，便将他塞進了被窩裡。燭火漸漸被吹滅，王湮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陸離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果然又是一片黑暗。

他反射性般攥緊了被褥。

身體仍在不由自主地顫抖，但如同之前的每個夜晚那樣，他又強迫自己閉上了雙眼。

可這次迎接他的卻不是早已适應的冰冷。

溫暖自身後襲來，陸離身體一僵。王湮挑了挑眉，順勢将他攬入懷中，故意去問他：“怎麼，不習慣和舅舅一起睡？”

小小的一隻瞬間蜷縮了起來，嗅着王湮身上和溫瀾極其相似的味道，陸離眼眶一紅，聲音還帶着鼻音：“我以為……”

王湮攬住他的手臂将他翻了個面兒，輕歎一聲，仿佛聲音都帶着些無奈，托着他的臉耐心道：“小離，我是舅舅呀。”

淚水滾下臉龐，最後一道心防輕飄飄被一句話擊散，陸離再是忍不住，徹底放聲大哭了起來。王湮手忙腳亂地給他擦着眼淚，趕緊将他抱在懷中，學着溫瀾的模樣溫聲細語地哄。陸離哽咽着，小小的身體随着哭泣的動作不斷顫抖着，瞧起來頗為可憐，“舅舅，我好怕黑，嗚……我怕黑的。”

王湮鼻頭一酸，又将小孩兒抱緊了一些。陸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王湮又騰出手給他輕輕拍着背，順着氣。陸離淚眼朦胧地看着他，手心緊緊攥住他的衣角不肯松手，抽泣道：“阿娘走之後，他們一直、一直欺負我，我知道你忙，所以不想、不想……”

後頭的話被淹沒在眼淚之中，但不用陸離說，王湮也知道後頭的内容是什麼。

他低頭看着陸離，那雙大手緩緩捧起那張哭得慘兮兮的小臉，拇指摩挲着為他拭去眼淚。

在黑暗之中，陸離聽見王湮輕聲說：

“小離，我是舅舅。”

“是你母親的弟弟。”

“我知道你乖，也知道你聽話，但更多的時候我其實希望你不要那麼乖、那麼聽話。”

“你總委屈自己，”王湮歎了口氣，“那怎麼行呢？”

泣聲在四周回蕩，王湮深深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是我做得不好。怪我在姐姐走之前玩心太重，什麼也不去學，最後把一切都搞得一團糟。”

陸離搖了搖頭，吸了吸鼻子，仰頭看向王湮，說：“不怪舅舅。”

小小的手忽而擡起，猶豫許久，陸離終是從榻上站了起來，攬住王湮的脖頸給了他一個擁抱，又執拗地重複了一遍：“不怪舅舅。”

王湮眼眶一熱，幾近流淚。

陸離趴在他肩頭，擦了擦眼角的眼淚，悶聲道：“舅舅是和阿娘一樣對我最好的人，我知道的。”

此話一出，淚水再是強忍不住，決堤而下。王湮将陸離緊緊抱在懷中，哽咽道：“對不起，小離，是舅舅來得太晚了。”

他泣不成聲。

但陸離不怪他。

溫暖的懷抱像是一個溫柔的搖籃，陸離輕輕拍着王湮的背，小聲道：“舅舅，我很好哄的。”

“我不生氣，也不怪你，你已經把你能給我的都給我了，就像現在一樣，我需要的是一個擁抱，你就恰好給了我一個擁抱。”

“這就已經很好了。”

“就要一個擁抱嗎，不想要其他的嗎？”

王湮一邊掉淚一邊問他，陸離“唔”了一聲，仔細想了想，幹脆整個人都趴在了王湮肩上，揉揉眼睛道：“那明天我想吃荔枝，可以嗎？”

“當然可以。”

“不哭了。”

陸離伸出手替王湮擦着眼淚，王湮點了點頭，重複道：“不哭。”

“你能告訴舅舅這些，舅舅高興還來不及呢。”

陸離小聲回他：“舅舅不嫌我煩，我也很高興。”

“不會的，舅舅怎麼會嫌你煩。”

“我現在知道了。”

陸離笑了，給王湮擦幹淨眼淚，又眼巴巴地看着他，小眼神裡帶着極強的渴望之意，“舅舅，明天還會帶我出去玩兒嗎？”

王湮知道他是在想辦法轉移話題，哄自己開心，便順着接了下去：

“當然會。”

陸離聞聲，放心地閉上了雙眼，“好，但是我現在有點困了，想睡覺了。”

“嗯，睡吧。”

平穩的呼吸聲漸漸在耳旁響起，王湮呼吸一顫，許久才輕手輕腳地鑽進被窩裡，将陸離裹了起來。

虧欠頗多。

但來日方長，慢慢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