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陣陣。

鳥鳴聲在四周回蕩，王湮将最後一道紋路畫好，喚出一陣風來吹幹顔料，才将手中的鳳凰風筝遞給了陸離，“看看，是不是想要的那種？”

印象裡的漂亮風筝終于真真切切地到了自己手上，陸離愛不釋手。王湮勾起唇角，将他抱在懷中，朝着空曠的地方走去，問道：“喜歡嗎？”

陸離重重地點了點頭，開心道：“喜歡。”

“行，”王湮将他放到地面，順勢摸了摸他的腦袋，往四周環顧一圈道：“找空點的地方放吧，走，往前面看看。”

他的手還搭在陸離腦袋上，感受到腦袋後的一片溫熱，陸離忍不住仰起頭看向了他。毛茸茸的腦袋蹭過了手心，王湮似有所感，低頭望去，詢問道：“怎麼了？”

陸離抱着手中的線輪，猶豫片刻，又垂下眼小聲道：“舅舅，我不會放。”

王湮心頭一擰，頓時百感交集。這處地勢剛好足夠空曠，王湮便席地而坐，将陸離抱入了懷中，替他絞着手中的風筝線輪，耐心詢問道：“一次都沒有放過嗎？”

陸離抓抓自己的衣角，低聲道：“看他們放過。”

王湮隻覺心髒傳來陣陣鈍痛，這會兒才驚覺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麼。

同齡的小孩大多有恃無恐、恃寵而驕。他們在父母的臂彎中茁壯成長，享受被愛，進而學會了如何去愛。

可陸離什麼也沒有得到過。

什麼都沒有。

他太乖了，乖到痛時一言不發、逆來順受，乖到幾乎快讓人忽略他的存在。

于是王湮在這會兒才恍恍惚惚想起來，他竟連一個東西都未曾朝他伸手要過。

他在心頭暗罵了自己一聲，陸離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舅舅，你在想什麼？”

王湮後知後覺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道：“沒什麼，繼續放吧。”

陸離抿了抿唇，許久才鼓起勇氣去看他，“舅舅，你不要怪自己。”

王湮心跳一顫。

半晌後，他才閉了閉眼，将陸離攬入懷中，啞聲問道：“小離，這些年你究竟受了多少委屈，為什麼不同我說。”

陸離沉默許久，才輕輕拍拍拍他的背，輕聲道：“都過去了，舅舅。”

王湮吐了口氣，眼神複雜，“我有時候真恨陸行淵，如果他沒有将你和妫夬分開，會不會……”

“舅舅，都過去了。”陸離又重複了一遍，随後緩緩移過目光看向王湮，“現在已經很好了，至于妫夬……”

他話音一頓，又迅速接上：“不必再提，沒有他我一樣能過得很好。”

他将情緒隐藏得極好，但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王湮摩挲着陸離的臉頰，片刻後，輕歎一聲道：“算了，不說這些了，過來，我教你放風筝。”

陸離點了點頭，“好。”

手中的風筝漸漸飛上了天，陸離睜大雙眼，驚歎道：“真的飛起來了。”

王湮挑了挑眉，“這算什麼，還能飛更高，瞧好了。”

紅鳳凰于空中翩跹飛舞，陸離看得目不轉睛，竟連眼都不肯再眨。王湮笑了許久，在瞧見他生疏絞着風筝線的動作時，又啞然失笑。

罷了。

缺的東西慢慢再補吧。

隻要他不死……

他就能再護陸離一輩子。

*

兩人一玩就玩到了晚上，等到收風筝準備回去的時候，陸離的頭發變得亂糟糟的。王湮看着他炸毛的後腦勺若有所思，待到回到宮殿後，王湮拿起木梳朝他招了招手，“過來，小離，我給你弄弄頭發。”

陸離乖乖地過去了。

王湮坐在榻上，陸離就搬來小闆凳坐在了榻旁。王湮一邊給他梳着頭，一邊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聳着肩膀憋着笑，手抖了好幾次。

陸離眨了眨眼，歪頭看向王湮，問道：“舅舅，你笑什麼？”

王湮這下是徹底破了功，痛痛快快地笑了許久，才擦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聲音還帶着笑意，“我記得阿姊以前就愛給我編頭發，老把我打扮成姑娘樣兒，我就經常去逗着别人玩兒。”

“阿姊手巧，我最讨厭的那條醜龍一直沒認出我，後來竟然說想娶我哈哈哈哈哈哈。”

陸離起了好奇心，趴在榻前托腮看着他，問道：“然後呢？”

“然後？”

王湮笑得肚子痛，手中的木梳又抖了三番，“我不同意，那條醜龍就想強迫我，逼我化作了原形，想和我纏尾。”

“結果老子比他……”

“大”字還未說出來，王湮就立馬收了話音，仿佛舌頭打結了一半，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清了清嗓道：“結果發現我是公的，嗯，就這樣。”

陸離知道王湮沒說完，但還是識趣地沒再繼續問下去。王湮的動作很輕很柔，陸離在原地坐着，玩了好一會兒的衣帶，困意忽地襲來。這邊還沒來得及打個呵欠呢，下一秒，他便感受到了王湮熾熱的眼神。

陸離感覺有些不妙，但還是擡眼望去。

王湮笑容燦爛，語氣溫柔，卻莫名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小離，想不想舅舅給你編頭發呀？”

陸離：“……”

他就知道沒好事。

但現在拒絕肯定也來不及了。

算了。

舅舅想玩，就讓他玩吧。

沉默半晌，陸離閉閉眼，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