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要坐一會兒,便從午時坐到了酉時。
太陽慢吞吞地下了山,鳥雀也紛紛振翅離開原地。
原地又隻留下他一個人。
手中的羽毛忽地傳來一陣微弱的靈力波動,陸離猛然驚醒。
“轟隆隆——”
雷聲轟鳴。他驚魂未定地喘着氣,雙肩不自覺地顫抖着。那絲微弱的靈力在此刻像是雷電,将他的靈魂燒得劈啪作響。便是這微不可查的靈力讓那些本該被掩埋于内心深處、如殘絲斷魂般的希望再次如火燎原。
火燒了半邊天,手中的羽毛仍舊靜寂。
仿佛他的一場夢,刻薄又短暫。
是錯覺嗎?
微風襲過,四周一片甯靜。靈力由陸離指尖溢出,源源不斷朝着羽毛内湧去。等待許久,手中的羽毛仍未傳來回應。陸離抿了抿唇,眸光瞬間暗了下來。
眼眶微微發着紅。
是錯覺。
“啪嗒——”
一滴雨落下,浸濕眼睫。像是淚水。
他閉了閉眼,任由那滴雨水滑下臉龐,打濕掌心。許久過後才終于緩過神來,撐着桌子艱難起了身,邁開步子準備離開原地。
可就在雨水落下的瞬間,手中的羽毛又毫無預兆傳來一陣靈力波動。
“轟隆隆——”
傾盆大雨瞬間降下。
跑到殿中時,陸離已經快站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都被雨水打濕了個透,瞧起來狼狽無比。可那安安靜靜躺在手心的羽毛卻被他好好地護在了手心,一如既往地幹燥。
殿中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陸離跪在地上,語無倫次道:“前輩,羽毛、羽毛裡有靈力!”
他的語氣聽起來頗為急切,顧瞎子摸準他在的位置,趕緊伸出手把他拉到了凳子上,“起來說,地上涼。”
陸離渾身都打着哆嗦,說話時的聲音也顯得顫抖無比,“前輩,我剛才、剛才感受到了靈力,在羽毛裡面。”
“好,别急,給我看看。”
從陸離手中接過羽毛,顧瞎子劃破指尖,往羽毛上滴了一滴血。
兩人等待良久,羽毛仍舊安靜地躺在手心,一動不動。顧瞎子皺了皺眉,正欲說些什麼,然而還不待他開口,下一秒,那羽毛便散發出陣陣綠光,漸漸浮上了半空。
陸離眼眸一顫。
又一滴鮮血自顧瞎子指尖淌下,于空中懸浮着,随後又迅速分開,堆成了紅線狀。數條紅線不斷在空中穿梭,最終編制出一個小小的鳥窩來,将羽毛圈入其中。
顧瞎子将鳥窩放在手心探查許久,表情有些錯愕。陸離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神色變化,急切問道:“前輩,怎麼樣了?”
聞聲,顧瞎子終于回過神來,低聲開了口:
“元宵的殘魂在裡面。”
僅一句話,讓陸離的心中瞬間掀起驚濤駭浪。仿佛被海浪不斷沖刷着,腦中傳來陣陣轟鳴。他在原地僵了許久,才後知後覺回過神來,緩緩擡起眼去看顧瞎子,眸中帶着隐隐約約的不安,聲音幹澀異常:“是、小鳥救了他?”
顧瞎子沉默半晌,輕歎一聲道:“算是吧。”
“那、那他還能……”
“我不敢肯定。”
陸離閉了閉眼,腦中一片混亂。淚水在眼眶之中打轉,他強忍住泣音,聲音仿佛極其平靜,“……我知道了,謝謝前輩。”
顧瞎子欲言又止,到最後終是一句話也未說出,隻是默不作聲地幫陸離烘幹了身上的衣服。溫暖逐漸在周身蔓延,感知到溫暖,陸離卻有些惶恐。
他竟直覺想逃避。
顧瞎子坐在他身旁,托腮看着他,“想逃跑麼?”
陸離避開他的視線,許久後才低聲道:“對不起,前輩。”
“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顧瞎子笑了,“這也許算個正常反應。”
手指不自覺地蜷縮在手心,顧瞎子“唔”了一聲,又接道:“我見過許許多多的畸形兒,他們有的是身體畸形,但更多的是心理畸形。”
“他們在成長的環境裡曾經曆過許許多多的疼痛與痛苦,導緻習慣性的自卑、自厭與苦悶。他們在感知到愛的時候會感到無比惶恐,所以會習慣性地逃避愛。覺得自己不配被愛像是把鎖,這把鎖由成長鑄成,牢牢将他們困在黑暗之中,不得逃脫。”
顧瞎子撐着側臉,伸出手摸上了他的肩膀,“他們其實很脆弱,但敏感的個性讓他們很害怕給别人添麻煩,就總是會裝成大人去做決定。”
陸離垂着眼不說話,感受到他抿唇的小動作,顧瞎子沉默許久,終于又伸出手像個長者一般,去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當個小孩其實也挺好的,不一定非要拒絕開口讨愛。”
陸離攥緊自己的衣角,小聲道:“可我怕。”
那雙無神的雙眼忽地轉了轉,溫柔地注視着他,問:“陸離,你信我嗎?”
陸離沉默,許久,局促地點了點頭。
顧瞎子笑了,“信我就不要怕。”
“相信我,王湮比你想象中要愛你。”
陸離無意識地将衣角纏在指尖絞着,這是他在糾結時慣會有的小動作。沉默許久,正當顧瞎子準備開口說些什麼時,變故突生。
一張符咒忽地于空中無故燃燒,灰燼被風一吹,紛紛朝着陸離彙聚而去。他反射性般用手一擋,下一秒,便見白光閃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