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位紫衫女子,雖其身份暫時不得而知,但言笑間語氣暗藏機鋒,絕不是位好相與的角色。
窦貞貴為郡主,長公主又手握重權,能進得了這公主府的人,想必比從前姚氏姐妹的圈子還要複雜許多。若想在這些人當中保全自身,萬不能讓人窺得心思,她隻得将呼吸放慢,強迫自己緩緩穩住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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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換好衣衫從屏風後走出時,那位婆子早已等候在一旁,溫和含笑道:
“林小姐,衣衫可還合身麼?”
她替換的想必是廖珚郡主的舊時衣物,淡绯色軟煙羅绮雲裙,用料柔軟細膩,裙裾寬大,亦有步步生蓮之姿,輕盈柔婉,想必是特意選了件郡主服飾中最為低調也最襯她膚色的裙子,最是妥帖舒适不過。
她溫然道謝,将一把金瓜子塞進婆子手心,随即向八角亭折返而回。
回廊盡頭,廖珚像是在等待般立于欄杆處,聽見她的腳步聲漸近,回過頭來關切道:“傷勢如何?”
雖未傷及皮肉,但自有手法溫和的小丫鬟為她輕輕敷了藥,她一向擅長忍耐,如今也并未覺得痛楚。她輕勾唇角,還未開口,便聽得廖珚輕聲道:
“伴讀之事,你若有心,我大可向母親回禀,再多加一個伴讀于我也不是何難事。”
林栩聞言,心中一動,連忙彎下身子行禮言謝。
“多謝郡主美意......”
還未說完,卻聽得竹海翻動,随之清風伴着女子嬌豔的脂粉香氣從遠處拂來。
“這便是前幾日因舞弊被趕出來的那位?”
話音極低,說話之人慢條斯理地小口啜飲茶水。
“說來,這一位的故事當真多得很,不是還說貪慕窦小姐的兄長麼,聽說當初去學堂也是因為一心求嫁......”
緊接着便是短暫的沉默,許久傳來吞咽糕點的聲音,那是賀妙儀心滿意足的歎息聲,随之像是恍然想起什麼問道:
“那若是林小姐以後嫁過去,豈不是成了窦小姐的嫂嫂了?”
良久再無人應聲。
廖珚側着頭看着眼前竹葉翻飛,神色未明。
林栩眉目半斂,神色多半隐在昏暗間影中,聲音卻一如既往地清寂,平淡地聽不出任何情緒。
“多謝郡主賞識,但林栩自知深陷舞弊醜聞,于公于私都不合規矩,也會讓您平白落了偏袒我的口舌。況且,能入芝瓊堂進讀于我而言已是一件幸事,能得數位大儒學究教誨,再與您得以相識,已是半生難求的幸喜,林栩知足了。”
廖珚像是從未想到她會如此回答,不由得挑起眉毛,目光多了幾分探究。
“你不求伴讀之位?那你想要的是什麼?”
蹲在她面前行禮的人,平日裡一副嬌柔清弱的模樣,如今卻如約交給她那一百支箭矢的制造,那幾近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纖細十指之上各個都有重繭,足足可見其必定耗費不少心力。
她早看出此人絕非一般閨閣女子,心胸也絕非胭脂俗粉之流。
但怪得很,她卻猜不到這外表清麗柔弱之人,心中真正所想是什麼。
見林栩低眉不語,廖珚又問道:
“你明知我是在刁難你,卻還是做成了這些鳴镝箭,方才得知伴讀另有人選時神色黯然,并不像是僞裝。我才不信你未曾圖謀。”
“果然一切都瞞不過郡主的眼睛,”林栩緩緩擡起頭,雙眸伴着午後金色光影閃着淺棕色光芒,深不見底的眼睛中比起方才多了幾分狡黠,她唇角半彎,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我的确另有所圖。不過圖的是與郡主您做一筆兩全其美的交易而已。”
廖珚冷哼一聲,滿眼的難以置信:
“你好大的膽子,算盤竟敢打到我身上來?”